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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袁曉晨的電話響起來,她開始接一些工作電話,從電話的內容看,我大至能估計出她的工作強度,可以看出,袁曉晨在工作上精明幹練,而且詭計多端,“寧說十句話,不跑一步路”是她的座右銘,本來是一件她必須去現場處理的事情,叫她東一個電話西一個電話地給解決了,臨近晚上,她非要一起做飯吃,我只好與她去菜市場轉了一圈兒,因為昨天運動過猛,所以腰酸腿疼,這一走,姿勢就像兩個上年紀的人,買了半天菜才決定省事兒點,晚飯吃火鍋,於是,我們不得不跑到附近一家超市又買了一個電火鍋。

回家以後,我們一同洗菜,然後就坐在火鍋邊等,水開了,看著電火鍋裏冒出氣泡,她竟自己傻乎乎地笑起來,我問她為什麽,她說:“你犯傻的時候就像這樣冒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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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著上經常形容戀愛為熾熱的、深沉的什麽的,那多半是外國有產者的感覺,很難摹仿出來,中國人談戀愛,圖的就是一個輕松,生活壓力大得叫人只能把談戀愛當成娛樂休閑項目來搞,跟流氓淫亂活動基本沒什麽區別,即使是白領兒,也多半只能如此,晚上我送袁曉晨回家,她叮囑我多做有氧運動,別勾三搭四,然後就在車裏依依惜別:“你回去吧,要是明兒早上走,還得堵車,回去得一個多小時,我今天要早睡,下個星期估計忙得要死,天天都要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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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被強xx的時候,我九歲,我舅舅幹的,我表哥按著我,那是一個晴朗的下午,窗外電閃雷鳴,下著暴雨——”回到家,我睡不著,悶悶不樂地掛在網上,寫著狗屁不通的黃色小說,愁苦不堪地打發著空虛的時間,唉,沒辦法,孤獨催人無聊,而且,再沒勁的事情也得有人幹呐。

回想這個周末,過得像打仗,一件事緊接著一件事,馬不停蹄,我知道,這是袁曉晨的生活節奏,我是無意間踩上她的點兒的。現在,我坐在我的書房裏,墜入一種冷冰冰的清靜之中,草綠色的格子窗簾低垂著,樓下聽不見汽車聲,電話鈴也不響,眼前是一直排到房頂的書,隨手抽出一本《白話四書五經》,胡亂一翻,便看到這樣的句子,“公子突說:派一些勇敢但沒有毅力的戰士,沖擊一下敵軍就趕緊逃離。”看得我直皺眉頭,原來我國古代的部隊是按性格分成一個個作戰集團的,也不知道他們打起來什麽樣兒!

我把那本“四書”扔到一邊兒,隨手又拿起一本老得發黃的《羅丹藝術論》,那好像是我看過的第一本藝術文論,裏面通篇漂亮話,我看到字裏行間,到處是我用十幾年的手畫出的小道,看來當時覺得說得又好又妙,現在卻已看不進去了,封面上是羅丹的著名雕塑《思想者》,當時覺得簡直是對希臘雕塑的超越,一條條鼓起的肌肉處處顯出思想者的優美與力量,現在看來卻問題頗多,據我的個人經驗,人在思想時,肌肉是幫不上什麽忙的,相反,為了維持大腦高速運轉,放松肌肉很有必要,但羅丹卻不這麽看問題,人們竟會相信他,這叫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猜羅丹若不是找了一位被便秘所苦的模特當思想者,那麽他簡直就是開欣賞者的玩笑,我暗想他之所以能夠成功,定是因為欣賞者中很少有思想過的人。

哎,過去,過去,那些海綿一樣的過去,那些不管青紅皂白就點頭同意的無知的過去,令我百感交集,擁有青春的驕傲、新奇與愚蠢,也不知該叫人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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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翻閑書成了我生活中占時間最長的一部分,房間裏到處都是閑書,隨手就可抓到,就如有人喜歡往家裏四處亂放零食一樣,閑書看多了令人見怪不怪,人生在我眼裏,變成一場與空虛的消耗戰,最後空虛戰勝生命,死亡結束一切,宇宙法則永不更改,這麽一看,無論什麽樣的人生,都像是一種垂死掙紮,從長遠看,剩下的表現只不過是個風度問題,拼命維護必死的自我的,叫做沒風度,順從的人顯得更從容,被關注的人叫做表演者,剩下的是觀眾,就是這樣。還有一撮另類試圖用怪方法超越生命,可惜一直沒能說清楚超到哪兒去了,有時候我倒是挺希望誰誰誰能回來看一看,介紹一下超越了生命以後的情形,可惜的是,這種事兒沒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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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有一些無名的痛楚襲擊我的內心,叫我難受之余,試圖用文字給它們命名,介紹給別人,可惜那不是故事,因此說出來也沒人愛聽,活人自有一套法則來使生活真實可信,北京就鋪展在很大的一塊土地上,人們在這塊土地上留下痕跡,但是,北京在哪裏呢?一個詞語如何講述那麽多的人和事呢?當我閉上眼睛,北京便像一團輕煙似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