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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問她:"你想說話嗎?"她笑了,說:"我要跟你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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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她坐到我旁邊,她就坐到我旁邊,我感到她有些拘謹,似乎我們在舞廳只是偶然相識,然後她跟我一起來到我家,我問她:"喜歡蒙德裏安嗎?"她輕輕地搖頭。

我再問她:"倫勃朗呢?"她再次搖頭。

"安格爾呢?"她未置可否地點點頭,又搖搖頭。

"那麽,達利、畢加索呢?"她忽然加重語氣,說:"我恨畢加索。""為什麽?"她說:"畢加索很殘酷。""那麽達利呢?""粗野,討厭。""勃拉克呢?""不喜歡。"她幹脆地回答。

"馬蒂斯呢?""惡夢。"她直接了當地接上我的話。

"印象派畫家呢?""我能接受畢沙羅。""但討厭勞特累克。"我接上一句嘴。

她點點頭。

"你喜歡《竊竊私語》,是嗎?"她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問我:"你怎麽知道的?""我感到你會喜歡。""是,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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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竊竊私語》是女雕塑家卡米爾。克羅岱爾的一個雕塑,幾個形狀醜怪的老太太圍坐在一起說著話,這個雕塑細想之下竟然令人心碎,克羅岱爾曾做過羅丹的情人,她似乎是惟一一個在精神上未被羅丹征服的情人,但她為愛付出了代價,她後來瘋了。

她的弟弟是個詩人,名叫保羅。克洛岱爾,曾在《夭折的女人》中寫道:

――永別了!於是這一對殺害父母的人相互親吻,就在逃往無邊的大海之前,他們分手的時候,姐姐,我就這樣和你分手,和一個從前我稱之為大逆不道的名字分手!

――

安娜。德爾貝在《一個女人》中也寫到她:

姐姐,我和你分手,和一個從前被我稱為不信宗教的名字分手!

讓我們走吧!

我幹了自己樂意幹的事情,那麽,我將因自己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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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與陶蘭聊起了克羅岱爾姐弟,奇怪的是,她與我見解相同,認為克羅岱爾的雕塑很有價值,她認為,羅丹用意志雕塑,而卡米爾卻用自己的血肉雕塑,羅丹很堅強,而卡米爾卻是頑強。

當然,我們還聊了很多關於繪畫方面的話題,奇怪的是,她竟能與我聊到一處,因為事實上,她與我一樣,對現代繪畫興趣不大,甚至現代畫家知道的還沒有我多,對當代畫家更是一問三不知,她說她不喜歡混亂的繪畫,她喜歡幹凈而清楚的繪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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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談一下使我們能碰到一起的話題,藝術家卡米爾。克羅岱爾。

很小的時候,卡米爾便發過警,要永遠追求更加遙遠的事物,她認為,世界上存在著一種以健康形式出現的、確鑿無疑的利己主義。

卡米爾的父親曾對她說過兩句使她牢記的話:

"卡米爾,應該對別人說出來那些使你快樂的事,這種招供會束縛所有的人。""沒有什麽比為大家獻身更糟糕的了。對於一個人來說,這並非是必須送的禮物,而是一種無法忍受的訛詐形式。"

卡米爾長大成人後,說過這樣的話:"用於男人的人是毫無用處的人。"

卡米爾從事藝術工作不久,意識到女人搞創作的煩惱,這在她的自傳裏有過描述――"她想躋身於這些男人中間,那麽,她必須像他們那樣,自覺地接受他們的粗俗無禮,接受他們沒分寸的玩笑,她來自另一性別。在這裏,男人們發號施令。她不能腳踏兩只船。"

卡米爾瘋狂地為她的藝術而工作――"先生,現在是工作時間,提問的時間,我的靈魂燃燒成灰燼的時間。在您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的時候,在您開懷吞噬生命的時候,我獨自和我的雕塑在一起。然而,這是我的生命,它一點一點地滲進了這堆膠泥之中。這是我的血液,我任它隱藏在這座雕塑的內心深處――我生命的光陰之中。"

卡米爾懂得愛情――在她與羅丹之戀中,"始終是她承擔一切風險,她,毫無保留――從未保留――勇往直前,慷慨大方,直至完全獻身。因為,她愛他。"

卡米爾死後留下不多的作品,但每一件都有價值,她的存在,令那些在世間嘩眾取寵、無所作為、庸庸碌碌的女人自殘形穢,影星伊莎貝爾。阿佳妮曾在電影《羅丹的情人》中賣力地飾演過她,但我認為根本無法成功,演員只能扮演與演員同樣趣味的人物,事實上,誰都無法扮演她,她是個不可"扮演"的人物,只有無知無識的老百姓才會相信女演員的裝腔作勢,卡米爾很有頭腦,她獨特的無與倫比的精神氣質遠遠超出演員的能力範圍,她的作品證明,她是世間為數不多的真正的女藝術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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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陶蘭說話時,電話響了,我沒有接,但電話一再響起,我不得不接聽,是馮雪光,她問我:"你是不是與蘭蘭在一起?"我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