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第4/6頁)

我探身把窗台上的小說拿過來:"我再看會兒書。"

阿萊再次把我的書搶過去扔回窗台:"10點多了,明天早上還得上課——"

"亂搞吧!"我們倆異口同聲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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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阿萊在我身邊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卻失眠了,頭腦中閃現出我純真無邪的過去——我想到了譚小燕。

真正我們倆認識是在她轉學到我們班以後,上初三後的一天,老師把她從外面帶進來,說新轉來一個女生,叫譚小燕,她被老師拉著走到講台邊,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低著頭,她穿著一雙排球鞋,一件一字領的套頭衫,一條牛仔褲,白白凈凈,清清爽爽,頭發仍紮成一條馬尾巴丟在腦後,輪到她自我介紹,她半天才說出她姓譚,叫譚小燕,愛玩,然後想了一會才說:"完了。"

弄得全班一齊轟笑了起來。她冒冒失失地坐在我身邊的空位子上,一個勁兒地向我問這問那,結果呢,新來的第一節課就給老師叫起來了。就是這麽一個女孩,老師還讓她多幫助幫助我呢,因為眾所周知,我是一個後進生,我後進的原因不是因為學習不好,是因為,像現在一樣,紀律不好。除了打架和曠課之外,我幾乎對別人沒什麽危害,運動會給班裏拿分數,考試還能把那些對錯不明的答案傳給別人,像我這樣的人在初中時是不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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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時的譚小燕身材纖細,又瘦又高,動作敏捷,跳高可以跳到一米六三,百米成績十二秒一,一百一十米欄十三秒四,跳遠是四米五十,三公斤的鉛球可以扔出十一米遠,遊起泳來沒完沒了,可以從十米跳台上倒栽蔥往下跳而不害怕,後來經常到摔跤班找我玩,格鬥方面頗有長進,遇有不懷好意之人能夠從容地瞄準其外陰部飛出一腳將其制服,後又增加一致命技能,上課時學我說話惟妙惟肖,她開個玩笑我就被老師轟出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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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裏到了初三就剩下我們兩個體校生,(原來那些上體校的都因為高中考試臨近而自動放棄。)於是,自然而然地,我們兩個就格外親近起來,她的數學物理由我來講,我的英語考試自然靠她的小條過關,她來後的第一次期中考試,我們倆經過協同作戰,她三十一名,我三十二名,我們班當時共有三十三個學生,應驗了體校的學生學習不行這句老話。但在她沒來之前,我在班裏的成績從沒有下過前十名。發榜以後,我和譚小燕心情都有點不好,譚小燕本來就有爭強好勝的天性,因此,非要苦學一番,於是,在體校,一個奇怪的人出現了,即使在八百米跑訓練中,譚小燕也能堅持手握一摞卡片,邊跑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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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說明一下我的學校。

我初中上的學校是位於和平門的師大附中,緊靠學校北面的是和平門烤鴨店,南面是實驗一小,學校對面是學生宿舍,然後是一個小商店,學校門口就是15路車站,那時候學校還沒有翻蓋,一溜兒小平房就是我們的教室,操場只有四個籃球場大小,教室前面是經過平整的土地,刮起風來塵土飛揚,老師的辦公室就像當年農會主席呆的地方,無論哪個屋子,玻璃全是七拼八湊,到冬天還得生火,誰要是往爐中丟進一個破塑料鉛筆盒,這個教室就怪味充斥,沒法呆人,課桌坑坑窪窪,如同樹皮,椅子一坐三搖,如同陷阱,墻壁又黃又黑,墻皮經常大塊脫落,有時上課從天而降,飄至人臉猶如一記耳光。老師上課拿的教鞭最好的也不過是一截收音機的天線,春天殺蟲時,學校的樹上由一根根細絲吊下來無數青色小蟲,稱做"吊死鬼兒",遍布全校,形成天羅地網,女生無意觸到便發出尖叫,男生用手指彈來彈去,以彈到別人脖子裏為榮。學校只有一處廁所,這種廁所在北京的胡同中還有所存留,無非是一排七八個腥臭小坑,內積糞便無數,若男廁,則多出一個靠墻而建的長坑,遍布黃褐尿堿,每值雨季,廁內積水,只能往水中丟人磚頭,待其露出水面,才得踏之人內方便,如果一腳踩空,後果不堪設想。此外,還有一老師經常從廁所出來系最後一兩粒褲扣,也是本校一景。就是這樣一個學校,在北京以其歷史、教學質量和升學率而聲名卓著,美其名曰"市重點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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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一個學校裏,譚小燕開始時竟有點不習慣,她以前上的學校叫做京工附中,雖也是市重點中學,但不及此處各方面來得嚴,所以,她在考試之後下決心要出類拔萃,曾經一度考慮過要放棄訓練,當了解到運動尖子考高中可以讓出30分後,才決定堅持下去。

因此,她像那時候的其他女孩子一樣,先在一張紙上制定出作息時間,配以學習計劃,其間多次征詢我的意見,直至認為計劃完美無缺為止,還屢次提醒我不要把她的計劃泄露出去,她把那份計劃視若神明,貼身攜帶,每每到點,則按計劃行事,一絲不苟,那張紙由於長期使用,邊緣部分盡多損傷,用不幹膠粘了又粘,日漸其厚重,裝在兜裏,狀如撲克牌,夏日抽出,即當扇用,時常扇著扇著目光匆匆往上一瞟,立刻皺緊眉頭,伸出手指掐算時日,更覺時光苦短,手不自覺地進入書包內摸索出一課本,當即苦讀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