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第4/5頁)

"你為什麽曠課呢?"

我只好如實回答:"聽不懂。"

"為什麽聽不懂?"

"因為以前沒聽懂?"

"為什麽以前沒聽懂?"

這種問問題的方式搞得我目瞪口呆,我只好撿老師想知道的結果回答,不然他是不會放過我的。

"因為我根本就沒聽……"

王主任臉上突然閃現出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表情:"啊!你沒聽,我就知道你沒聽!"轉而,他的語調又嚴厲起來。

"可你為什麽不聽?"

"因為我聽不懂。"

"你為什麽聽不懂?"

"因為我沒聽。"

我們倆相互看著,無可奈何,提問和回答把我們給搞暈了,誰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王主任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絹擦擦頭上的汗,瞪著我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桌子,目光重又落到我臉上:"周文,你聽著。"

我使勁集中精神,豎起了耳朵。

"我問你,你為什麽因為聽不懂就不聽課?"

王主任的身體向後躺去,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長長噓了一口氣,然後就假裝不看我,意思是說,瞧,這下被我難住了吧!其實我早察覺到了,他的眼梢不時向我這裏吊上那麽一眼,活像大喇的飛眼兒,弄得我魂不守舍,惡心的要命。我想,要是我的高中語文老師在就好了,他可是個語法方面的權威,一次,他在黑板上出了一道這樣的題考我們:"整幢樓房的燈全黑了,只有一盞還亮著。"然後就叫我起來答對錯,我老老實實告訴他是病句,他教訓了我一氣,然後告訴我,那叫"反襯"。想到語文老師,我不由得靈機一動,於是,我低著頭小聲嘟囔道:"反襯。"

"你說什麽?"

我擡起頭,大聲又說了一遍:"反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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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我挨了兩個處分之後,心情格外沮喪,那是在88年夏季,那個夏季熱浪襲人,電扇的質量不過關,空調那種東西只在美國現代小說中被提起過,西瓜成為家家戶戶最佳的避暑飲料,也成為我們那個"野孩子"樂隊整天談論的話題,我們每晚行動,到附近瓜攤上轉悠,趁深更半夜看瓜人熟睡之機,神出鬼沒,偷之即去,因此白天個個精神萎靡。

阿萊在那個夏季和我關系越來越好,我們有時幾乎是整天亂搞,我的膝蓋和腳趾被涼席磨破多次,有時,我們。倆就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對著電扇一吹幾個小時,有時我們白天蒙頭大睡,黃昏時醒來,阿萊坐起身,揉揉惺松睡眼,抓抓頭發,從地上撿起踢掉的毛巾被,然後推推我,叫我醒來,指著外面天色,對我說:"瞧,天陰了。要下雨了。"

其實是她看錯了,大只不過是黑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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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的皮膚在那個夏季被曬成棕色,頭發剪短,瞳仁漆黑,不帶乳罩,和我外出總是上穿圓領T恤,下穿一條白色長褲,行動敏捷,勾人魂魄。她有兩支發卡,一支是白色,一支是綠色,輪換使用,招人喜愛,有時一陣風似的坐電梯下樓,買上十幾支小豆冰棍抱上來和我一起吃,於是,我時常聽到她在我的門外這麽喊:"快開門,冰棍兒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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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那年夏天特別愛和我接吻,有時沒有什麽緣由也是如此,她告訴我,這表示她將永遠與我相親相愛,白頭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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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萊聰明絕頂,面對期末考試毫無懼色,從不溫習功課,曠課節數比我還多,也沒聽有誰找過她,只要她不是睡著的時候,她就笑眯眯地在我那裏四處轉悠,百忙不停,一副和我永不分離的架式,廚房被她哼著保羅·西蒙的《寂靜的聲音》改造了一遍,用著不順手的東西被通通換去,代之以從自由市場同小商販舌劍唇槍砍價買來的新玩藝兒,做飯用的鍋碗瓢盆擦得幹幹凈凈,原來散亂在碗櫥裏的筷子被放進筷子筒,房間裏被放進三個煙灰缸,枕邊一個,寫字台上一個,廁所一個,我的一副啞鈴也被她從床下翻出,責令我每天必須來上那麽幾下,用以對付縱欲過度。廁所的熱水器被她弄得服服帖帖,水溫不再忽冷忽熱。水箱上方端端正正碼放好兩瓶清潔劑,紗窗全部擦過一遍,玻璃也擦過,窗簾被她拆下洗過,重新掛上,書架上的書也重新排過,同類的書放在一起,她又從家裏拿來一些東西,台燈,筆筒,毛巾,刷牙杯子,帶耳機的單放機,四五把梳子,威娜寶香波,力士香皂,一本家常菜的菜譜,她的衣物,她的書,墻上是她鐘愛的明星,廳裏被放上一個她父親從蘇聯出差帶回的可以放33轉和45轉唱片的電唱機,音箱又沉又結實,可以當凳子用,一大摞五顏六色的塑料唱片,一大堆磁帶,都是TDK,裏面的歌和英語是她輾轉騰挪從同學那裏借來錄的,用的是她們家的那個777雙卡錄音機,她就像螞蟻搬家一樣來往穿梭於她們家學校和我那兒三地,每次運動的目標都非常明確,從不丟三拉四,也不跑冤枉路,總之,有一天,我們坐在地上,聽著保羅·西蒙的《斯卡保羅市場》,喝著茶聊天時,她的眼睛掃視著整個房間,忽然滿意地點點頭,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