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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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我上學很有規律,每天上午10點鐘醒來,揉揉眼睛,穿衣下床,準備一下,看看墻上貼的課表,然後拿起一支筆,一個筆記本,走向教室。不住學校以後,這招就不靈了,我趕到學校後,往往正碰上上午的課全部結束,有時候下午還沒有課,於是就越來越不愛去學校,漸漸地,上學這件事簡直成了我的心病。

我不愛上學是有歷史的,也是有原因的。小學不愛上是因為班裏有個叫彭飛的留級生,我一去他就向我要糖,有一天,我想了個辦法,把北海牌肥皂切成一個個小塊,包在糖紙裏交給他,他吃完後就打了我一頓,從此他總是找我的麻煩,總之,一想起他來我就心驚膽戰,老是希望他能再留一級,不在我們班為妙,機會終於在我上三年級時來了,期中考試,我糊裏糊塗地考了一個全班第一名,期末考試彭飛就決定抄我的,考場上,我把一個又一個錯誤答案寫在草稿紙上,抽空傳給他,又怕他察覺出來,又怕被老師當作弊捉住,結果我也沒能及格,和他一起留了級。後來的事我不說大家也猜的出來。

初中不愛上是因為我在體校的那些哥們都不愛上,我們成大在陶然亭公園或者宣武公園一帶混,搶小孩的錢,偷看青年男女耍流氓,打架,總之,所有的一切都比上學好玩的多。高中不愛上是因為向曉飄,我們幾乎天天約會,哪兒有工夫上學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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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給你講一下大學課堂的情況,這得從我們的任課老師說起,先從火力最弱的劉元珍講吧。她是個好心的老太太,50多歲,講話聲音像蚊子聲一樣小,誰也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麽,好在她也對此並不在乎,通常的情況是,我們見她健步走上講台,帶上老花眼鏡,清清喉嚨,然後,大家就像中了某種魔法似的松懈下來,她的話就像黃昏時的小風——我仿佛聽到睡吧睡吧這樣的召喚,以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跟劉元珍風格完全不同的是包洋,他教《離散數學》,身高一米六五,體重足足有200斤,隨便向同學們問句好就如同晴空打了個霹靂,滿臉笑模樣——但是記住,你千萬不要惹他真的笑出聲,那你可就麻煩了,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他是這麽一個笑法:一旦某大,你不幸被他在課堂上抓住了某個把柄,他就走到你的跟前,順手拿起你課桌上的什麽東西,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眼光掃視著教室裏的其他同學,突然,他轉過身,彎下腰,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你,眼睛越眯越小,兩個嘴角往上一翹,露出兩顆暴牙,鼻腔裏輕輕一哼,聲音不大,剛剛能叫你聽見,刹那間,幾滴冰涼的粘液掉在你的臉上,驚人的準確無誤,同時,也令人防不勝防——那是他的鼻涕。

比較全面的是教工程數學的米亞山,他不僅給我們講《復變函數》,還給大二電測班的講《積分變換》,此人是個狂熱分子,還有點偏執狂,性格羞澀,但那是暫時現象,這從他講課上就看得出來,他的課幾乎每次都得經歷一遍從和風細雨到雷電交加的全過程,開始,你好像坐在一架古老的大鬧鐘前,聽著它不變的嘀嗒聲昏昏欲睡,於是產生錯覺,以為他今天可能心情好,不會發作了,毛病就出在這裏,這時準會有個不自量力的傻逼講了一句話或幹了一件課堂上不該幹的事,你瞧吧,米老師把教鞭往桌上啪地一拍,戰鬥就開始了,起初,他的聲音就如同迫擊炮彈,每一句都打得你難以招架,恨不得死掉才好,然後他就加強了火力,變成了地毯式轟炸,只見他一句接著一句,後一句接著前一句,前一句拉著後一句,快得不行,在你暈頭轉向之際,他早就又回到講課上,有個女生叫汪梅的就被他罵哭過,其實哭是大可不必,因為他那時早已回到講課或者正表揚你的某些優點呢。像這種以慢條斯理的胡說八道開始,以萬炮齊鳴的大發脾氣結束的老師也是少見,他的外號似乎是華楊不加思索就起出來的——大炮。又簡單又形象。但有一次李唯提出了反對意見,因為他洗澡時恰巧和米老師碰到一起,發現他的那玩意兒出奇的幼小稚嫩,於是和華楊爭辯道:"不管怎麽說,大炮不合適,叫小炮還差不多,最多叫上炮。可他那點事兒稱作炮也太誇張了,叫槍都勉強,叫左輪明顯不配,左輪的射程多遠呀,也就叫白朗寧吧,可那種槍太精致,他擔當不起,叫大肚匣子就不知丫有沒有那麽強火力,叫火槍算了,但也沒看出丫有多火來,幹脆叫砸炮槍吧,可瞧丫一副性壓抑的樣子說不定連炮都沒砸過,那不是恭維嗎,可叫什麽好呢——算了算了……噢,我想出來了,應該叫——彈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