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篇(第2/5頁)

徐通站在他那一堆鼓後面,唱了一會兒獨角戲,沒有人接火,他又坐了回去,發泄似地狂敲起來,劉欣用手勢制止住他,說:"你煩不煩呀!"

徐通說:"我不煩。"

劉欣說:"那就敲吧!"

徐通果然又敲了起來。我走出屋子,看到華楊一個人站在前面不遠的一棵樹下,正在抽煙,這時辛小野和劉欣也走了出來,劉欣沖我說:"咱孤立丫的。"

我們一行人往回走,華楊送辛小野回學校,劉欣自己走了,我回到安定門,推門進去,阿萊正在那裏看我從陸然那裏借來的一盤錄像,叫做《卡門》,通盤都是西班牙舞,阿萊看得津津有味,見我這麽早回來有些奇怪,按了一下暫停問我:"你是不是沒去呀?"

我說:"去了,和徐通吵起來了,沒勁。"

她說:"怎麽啦?"

我說:"丫有病。"

阿萊說:"至於嘛?"

我說:"你接著看吧,沒事兒。"

阿萊說:"陸然來過電話,他說你要晚上回來沒事就呼呼他。"

我呼了陸然,不一會兒陸然回電話,我問他:"有事麽?"

陸然說:"沒事兒。"

我一聽就覺得不對勁兒,我說:"在哪兒呢?"

他說:"在家。"

我問他:"晚上喝酒嗎?"

他痛快他說:"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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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在真武廟附近的一個小飯館裏,我和陸然都喝得大醉,我們喝了不知多少瓶啤酒,陸然自己還喝了半瓶二鍋頭,他對我講起了老X,看來華楊的消息一點不假,他和老X吹了。

看得出,和老X分手弄得他有些難過,從我的角度看,與其稱之為難過,不如稱之為不理解,他好像根本沒有弄清楚老X是怎麽回事就跟她完了,也就是說,他將永遠沒有機會弄清楚老X是怎麽回事了,而老X離開我時,我是這麽認為的——這下我永遠不用再費心思去弄清楚她是怎麽回事了!

這就是我和陸然的區別。

陸然用了大約十分鐘時間講了講他和老X的事,就在前天,他去老X的宿舍找她,她不在,於是給她留了一張條兒說他去一個搖滾派對了,令他非常不解的是,老X也在那兒,一只手吊在一個三流樂手的脖子上,一只手端著一筒日本生力黑啤酒,用陸然的話講,他於是"幹了一件一生中最大的蠢事——沖過去給了那個樂手一酒瓶於反手又給了老X一記耳光,老X尖叫起來,跑到一邊,那個樂手現在住在海軍總醫院,就是這麽一回事。"他一連氣說完了這些,又喝了半杯啤酒,"可一點跡象也沒有,哪怕是蛛絲馬跡也找不到……這之前,我和老X一切正常,一星期前還在我那裏練過一回,她像往常一樣,既不對我特別溫柔,也不冷淡,也沒有對我說起過她又跟別人搞上了,就是那麽突然,我也昏了頭……到底出了什麽事?"

陸然看著我,我低下頭,陪他幹了一杯,那一杯幹完之後,他不再提老X的事,突然對我說起他想寫的一首歌來,名字叫做《純凈海灘》,隨後的三個多小時裏,他不斷向我提起純凈海灘,仿佛他正置身於純凈海灘一樣。

純凈海灘是陸然夢想中的一片海灘,他堅持相信在世界上有這麽一個海灘,海水碧藍碧藍的,白色的海鷗在上面飛翔,沙灘是白色的,平整得就像紙一樣,上面連一絲海烏的爪印也沒有,沙粒在陽光下閃著光,天上沒有雲,在遠方,海和天混在一起,分不出界線,那裏沒有人跡,海水湧起,沖上沙灘,粉碎成泡沫,泡沫很快就一個個破滅了,海鳥從海水中銜起一條綠色的水草飛上天空,長長的綠色水草就像抽絲一樣從海水中被叼出來,連續不斷,海鳥拖著那根綠線越飛越遠,直到看不見為止。

這就是純凈海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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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然醉得不成樣子時,一手扶著桌面,一手端著酒杯,不停地給我講他的純凈海灘,他的眼睛通紅,不知是很久沒睡覺還是喝得大多了。半夜4點鐘,我們從飯館出來,歪歪斜斜地一直走到禮士路口,截住了一輛出租車,開了沒有十步陸然就叫司機停車,他跪在地上,把頭伸出,哇哇大吐,我從另一邊門下了車,站在路邊也吐了,司機趁機罵了我們幾句,把車開跑了,我們走上復興門立交橋,向西南方向望去,廣播電影電視部的發射塔黑乎乎的伸向天空,街上這時已經出現了收班的環衛工人,有幾個燒長跑的從我們背後跑過,汽車依!日一輛輛飛馳而去,紅色的尾燈在夜色裏顯得格外清晰。

我和陸然靠著橋欄幹,大有點冷,喝了大量的啤酒之後,我們站在橋上不久就打起了哆嗦,我用手擋住了風,點燃一支煙,靠著陸然抽,他兩眼緊盯著橋下,身體在輕微搖晃,在夜色裏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