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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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阿萊一把拉住正往床上爬的我,又用吃驚的目光看了一眼表,然後發表高論:"現在時間,北京時間晚上6點半,你怎麽這麽早就睡呀!"
我甩開她的手,毅然爬到床上,迅速倒下,然後說:"今天我想試試在不困的情況下睡覺是什麽滋味。"
阿菜此時正在看一個美國錄像片,她轉回頭,又看了兩眼電視,終於忍不住,站起來,走到我面前,厲聲喝道:"不許睡,起來!"
"怎麽了?"
"你要萬一睡著了,我怎麽辦?"
"你看電視。"
"我不愛一人看電視。"
"那你到鄰居家試試,看他們是不是願意和你一起看
"廢話。"
我把頭往枕頭裏鉆了鉆,枕頭被阿萊抽掉了,我只好睜開眼睛,看著阿萊:"你的意思是——"
"不許你這麽早睡覺,錄像完了正好是新聞聯播,你怎麽也得關心關心國家大事呀。"
"國家怎麽不關心我的大事呀。"
"你有什麽大事呀?"
"我想睡覺。"
"想想你幾點起的,中午11點。"
"是啊,怎麽啦?"
"怎麽啦,你11點起床,6點半又睡,是不是剛才吃飽了?"
"是。"
"那你幹嘛不幹點什麽?"
"幹什麽?"
"看看功課,或者——"
"陪你看錄像——"
"也行。"
"行什麽行,不看。"
"周文,你不能這麽混下去了。"
"那你說我怎麽混?"
"怎麽混,你起來想想吧,就會上床睡覺,睡不著還硬睡。"
"誰說我睡不著,我睡給你看看。"
"誰看呀!"
"不看算了。"
我又閉上眼睛,半天,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我睜開眼,阿萊仍在看著我。
"你神經病呀,不著錄像,看我睡覺。"
"我願意。"
"我睡得怎麽樣?"
"一副蠢樣。"
"那你還看?"
阿萊忽然一下坐過來,揪住我的幾根頭發搖了幾搖:"別睡了,陪著我,幹點什麽都行,就是別睡覺,你一睡,我一個人呆著特沒勁。"
"要不你也——"
"我不——"
"那我起來還不行。"
阿萊笑了,每當她的小要求得逞,她都會這樣笑一下。
我抓住阿萊的手:"阿萊,我問你,你是不是覺得和我呆在一起沒意思了?"
阿萊的臉上一呆,一瞬間,她恢復了常態:"你是不是想把我甩了呀?"
"你想什麽呢!"
"你想什麽呢!"
"我想,明天我們該去上學了。"
阿萊凝神對著日歷注視了一會兒,說:"明天是星期日,學校沒課。"然後對我笑起來,"你想上學自己去吧,我反正得回家。"
我嘆了一口氣:"沒想到上學這麽難。"
阿萊拿起手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我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給我也喝一口。"
阿萊把杯子遞過來,我接住時她沒有松手。
"周文。"
"啊?"
"咱們這樣無所事事地混下去,你不覺得心裏有點——"
"不覺得。"
"我想——"
我盯著她。
阿萊拿杯子的手松開了。
"什麽?"我間她。
"算了,不跟你說了。"
82
中午吃完飯我回到宿舍,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來過這兒了,不出所料,我的床被不知什麽人睡過了,被子都沒疊,被角耷拉在地上,宿舍裏只有焦凡在,其余的人大概去操場踢球了,我隨口問他:"誰在我床上睡過?"
他裝出一副大智若愚的樣子,對我說:"不知道。"
他來自貴州,這個冬天裏,宿舍裏只有他,才利用早晨起床後有限的幾秒鐘時間不知羞恥地往臉上點幾個小白點,然後一陣狂搓,不知情者以為是在作某種巫術表演,可我知道,他在抹劣質雪花膏。我拉開抽屜,從中拿出阿萊給我買的那瓶綿羊油,只剩下一點底兒了,焦凡見狀,轉身奪門欲出,我叫住了他,扔給他一支煙,他沒接住,掉在地上,他重新撿起,自己從兜裏翻出火柴,還想給我點火,我已經先點上了,他坐到自己床上,從枕邊拿出一本書看,我再一次間他:"誰在我床上睡過?"
這下他有點吃不住勁兒了,我們宿舍的人平時都跟我客客氣氣的,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我打過其中的一個,其余的人便對我逆來順受,但那只是表面現象,背地裏他們才不管呢,我放在宿舍的東西從來沒有一樣是打算再拿回去的,就連內褲都是如此,所以我看到焦凡那副可憐相毫不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