Ⅵ 那些你不知道的幸福(第2/7頁)

那個孩子是卓瑪的?他問。

什麽卓瑪的!鄰居說,是有一天早上,卓瑪帶奶奶上醫院,在路途中看到一個被遺棄的嬰兒,覺得沒人要可憐,就自己抱回來的。

他聽了,當即怔在了那裏。

兩個月後,卓瑪出院。他親自去把卓瑪接了出來,並且,專門送卓瑪回了一趟藏北的大草原。

當卓瑪坐在輪椅上靜靜地看著草原上盛開著的美麗的格桑花時,他就遠遠地站在一旁,看著同樣美麗的卓瑪。

從此,他就經常與卓瑪一起,來草原上看格桑花。

一個人的孩子

◎羽毛

她是個悲觀主義者,所以不相信愛情完美,所以更加小心翼翼地維護。

當男友提出分手時,仿佛早在她意料之中,只是,她的悲傷和憤恨,仍然超出自己的想象。她甚至想過在他的單位門前服毒自殺,讓他永遠忘不了她。

這值得嗎?值得。對於一顆破碎的心靈,無所謂明天。

那天,她在外面呆若木雞地行走,從東二環一直走到位於西三環的家。夜快要深到黎明,母親仍在門口張望,等待晚歸的女兒。看到母親欲言又止的關注神情,負疚感油然而生,轉瞬卻被更深的厭倦代替,她不發一言,走進臥室,關門。

然後一個人蹲下來哭。哭累了睡著了,夢裏又看見他絕情的面孔,再度哭醒。

其實他並不是那麽珍貴,只是可惜了自己的初戀,可惜了三年的青春,可惜了一直薄如蟬翼的自尊和敏感,遭受了推土機般的損害。

她是母親含辛茹苦地養大的。母親常常對她說:今後好好愛一個人,愛一個值得的人。她起初不懂,慢慢懂了,便將實現這句話當成回報母親的頭等大事。

可是,她失敗了。

她哭到第二天下午才打開房門。

開門,看見母親就坐在門邊的一把椅子上,沉默地,安靜地,疲憊地,輕輕看她一眼,問:“餓了吧?媽媽去幫你打兩個荷包蛋。”

喝完熱騰騰的蛋湯,憂傷仿佛也消化了一部分。她坐在那裏發呆,母親居然笑了:“看你這副樣子,跟你三歲那年一模一樣。這麽大了,還是愛哭。”

聽母親說,她三歲那年,父親因為救火犧牲。據說當時她哭得天昏地暗,很多天都從夢裏哭醒,叫嚷道:我要爸爸陪我玩兒,陪我開火車,爸爸去了哪裏?

不知道母親是怎麽過來的。且又下了崗,白天推著餛飩攤子忙活,晚上還要講故事扮七個小矮人當中的一個,安撫那個愛哭的孩子。她也模糊地記得,或許是失去父親的緣故,自己非要坐到母親的肩膀上逛街,非要母親像爸爸一樣抱著她“蕩秋千”,非要母親給她做彈弓捏泥球,母親一一照做,耐心又細心。

7歲生日,她想要一把鐵絲挽成的小手槍。母親收攤回來,就拿出鐵絲認真研究做法。細細的鐵絲不小心劃破了母親的手,她呀地驚呼起來,趕緊說:“我不讓您做小手槍了!我讓明明爸爸給我多做一把,好不好?”母親搖搖頭,纏好手指,繼續將鐵絲彎來彎去,折騰到很晚。第二天她醒來,發現枕頭旁邊放著一把鐵絲小手槍,漂亮到完美。她拿著那把槍,在小床上又蹦又笑,沖著母親喊:“您對我真好,比明明的爸爸媽媽對明明還好!”母親一邊剁餛飩肉餡一邊說:“因為你是媽媽一個人的孩子。我要加倍地愛你。”

十七年後,她坐在那裏,突然想起這句話,心裏很疼。她知道,她的疼,在母親那裏也是加倍的。於是,她努力說,我會好的,不要擔心。

療傷卻是個漫長的過程。三個月了,她的情緒幾度反復,人瘦得飄飄的,難以擺脫被拋棄的孤苦感。

那天,她下班回到家,看見一個陌生男人。修長,白凈,戴著做工考究的眼鏡,兩鬢斑白,仍風度怡人。他正和母親說話,看到她進來,放下茶杯,定睛看了幾秒,神色怪異。

他很快告辭走了。母親送他回來,拍拍圍裙,平靜地對她說:“那是你爸爸。你三歲時,他愛上了別人,留下一紙離婚申請就走了。你當時不懂事,天天哭著要爸爸,鬧得我頭疼。原諒我騙了你。不過,他也的確是救感情的火,把父親的責任和權利都犧牲掉了。”

說著,母親笑了。她也想笑,把淚水都流在心裏,像母親一樣。

母親又說:“他良心發現,想來認女兒。我把權力交給你,由你做主,只是讓他給你時間考慮。”

她問:“您不恨他嗎?為何不幹脆拒絕他?”

母親說:“你一直是一個人的孩子,現在可以是父母兩個人的孩子。不是一種幸福嗎?再說,恨也是一種感情,恨他也是記掛他,那不便宜了他?”說著嘴角又翹了起來。

這次,她跟著母親笑了。那一刻,她如夢初醒———被拋棄有什麽大不了的,何苦一再惦記呢?不過是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罷了,父親也好,前男友也罷,消失就消失,她還有眉眼舒泰的母親,還有更多理由感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