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不去的故鄉 尋找(第2/5頁)

“不。”我扔下這句話,從玉米地裏出來,歪歪扭扭地走著、跑著、逃離著。我是真的很想看電視,可更不想給那傻子道歉。

我跑了很遠,把所有鄙夷的目光和笑聲甩在身後。到了另一條路上,我平復下心情,決定去我家後面的二嬸家。

02

二嬸家條件一直不錯,因為有個能賺錢的二叔。他幾年前買了個大型收割機,每到農忙,就開著他的收割機去每個鎮上收糧食。那時候有機械的人家條件算不錯的了,要是再有台電視機,更是不得了。

一般我都不大樂意去二嬸家,她每次跟我說話都陰陽怪氣的。

這不,我一進她家門,她就趕緊把簍筐蓋上布,收起來掛在梁上,弄完了還若無其事地回過頭來,笑著跟我說:“呀,你來啦!”見我沒說話,她又補了一句:“來我家幹嗎呀?”

“二嬸,我……想看電視。我聽到你家電視開著的聲音啦。”我實話實說。

“哦,這樣啊,我正要關掉呢,看大半天了,電視也要休息一下。”

“我就看一會兒好不好?”我以懇求的語氣對她說。

“那好吧,你在這裏等一下。”她說完轉身去房間了。

我留在這裏等她,不知道等了多久。我開始起來走動走動。我打算看一下剛才簍筐裏到底裝了什麽東西。

簍筐被掛在長線鉤子上,我夠不著,就搬來一個椅子放到簍筐下面,小心站了上去。掀開遮布一看,裏面確實裝了許多寶貝:饅頭、包子、獅子頭、烙餅,還有中午沒吃完的豬肉,和一條只剩下骨刺的魚。這筐好吃的,把我對二嬸的怒意牽扯出來,當即想到一件舊事。

爺爺去世那幾天,大家都在給爺爺操辦葬禮。我父親母親負責去外面租桌子椅子,采購各種物料。二嬸和大嬸在廚房理菜、洗菜、切菜。

當二嬸切到牛肉時,我們幾個孩子的眼珠子就沒有離開過切菜板。這種牛肉是我們老家的一絕,不像南方那種水煮牛肉,沒嚼勁。老家這種鹵過的牛肉,外紅裏香,好吃極了。

二嬸看著我們幾個人,停下手裏的刀,給我們每人發一片。她剛發完自家的兩個孩子,到我們這邊時,我和我姐、我弟一直等著,她手裏一頓,說了句:“一家兩塊,不能再多了。”

我一聽生氣了,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討厭她的。我把遮布又蓋了上去,走下椅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這時候二嬸來了,她掀開簾子招呼我說:“來,進去看電視吧。”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不想看了,沒心情看了。看到二嬸這張不怎麽好看的臉,又浮上令我討厭的虛偽神情,我還是跟她搖搖頭走開了。

我走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了眼她家的臥室,電視聲音響個不停。我的腳步頓了一下,停了兩三秒,不過還是走了,一刻都不敢耽擱。

03

我出了二嬸家的門,就看到了母親。

她扛著鐵杵,褲腿卷到膝蓋上,小腿肚上全是泥,看樣子是剛從田地裏上來。母親老遠就罵我:“你個‘電視黴’又去看電視了吧!作業做完沒?”我這個在地裏忙了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母親,除了關心我的成績,跟她我也就沒有話題可聊了。

“早就寫完了。”我怏怏地回答。

“寫完就回家去。”她對我還不滿意。

“哦,馬上。”

我走得很慢,小心跟在她後面,待她進了家門後,我一轉身跑遠了。我還是要去找個人家看電視。除了看電視,我不知道還能幹什麽。有時候我也在想,我為什麽會對看電視這麽癡迷,好像看電視是唯一可玩的。我也想過去找夥伴們玩,可沒有固定的玩伴。

村頭的寡婦對我倒是客客氣氣的,但她的房間裏總是坐滿了打麻將的男人,他們抽著煙,吐著一口口濁氣,我被熏得要死。寡婦忙著周旋在桌上,也跟我說不到兩句話。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我找不到任何可以消遣的方式。只有出門看電視,才不算虛度時光。我整個童年時代,看電視是唯一的娛樂方式,長久的、具有魔力的一種方式。

有時一部電視劇能讓我心心念念兩個月,電視裏主人公的生死命運,讓我牽腸掛肚。我會為了《小李飛刀》裏的林詩音痛哭流涕,會為了《西遊記》裏被抓的師父和被誤會的悟空而難過,會為了《呂不韋傳奇》裏大尺度的床戲而臉紅心跳,也會為了最後去送死了的馬永貞而懊惱。這些人的前途,總是牽動著我的心,有時漏掉一集兩集,我會茶飯不思。

不行,我還是要去看電視。這回,我把目標放在了村頭寡婦家旁邊的小賣鋪。

村裏的小賣鋪,幾乎家家都有一台電視機。電視機白天幾乎都是開著的,放幾部僵屍片、武俠片或動畫片,一群孩子坐在裏面鬧哄哄的,熱鬧極了。很多村民被這“人丁興旺”的店鋪所迷惑,也過來看看瞧瞧,捎帶著買一斤豬肉、二兩小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