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8(下)

你有沒有為一個人,拼了命地去努力過?

鄭易站在艷陽下,想起北野說過的這句話。

街對面,學校裏高一高二的學生在上著課,校園安安靜靜的。

他看一眼手表,陳念應該快出來了。

電話又來了,小姚的聲音傳過來:“鄭易,我看到你幫北野寫的報告了。”

他很努力地寫了報告,說北野認罪態度很好,在幫助警方破獲雨衣人一案上有關鍵協助和重大立功。

北野翻供後,交代了不在場證明,還有很多關於賴青的線索:他藏在大康家連大康都沒注意的犯罪影碟,含有跟蹤視頻和不雅視頻的多個手機。

北野藏的那把也找到了。警方之前問兇器時,北野說扔河裏,是想試試,如果警方找到賴青的那把刀且能證明上邊有魏萊的血跡,他或許還有翻供的可能。如今真找到了,但水裏泡太久,只能勉強證明是O型血,魏萊正是O型。

鄭易還通過賴青那天發過的一條短信查出他的手機在後山。另外,鑒證科還在後山搜到了樹葉下粘著模糊血指紋的煙頭。

各種新證據和技術分析證明,殺死魏萊的人是賴青。而雖然屍體放久了,但法醫不懈努力,終於鑒定出,魏萊的性侵來自生前。

案子結了。這些天鄭易很平靜。

此刻,聽著小姚說他有文采,鄭易說:“你打電話就為說這個?”

“不是。剛才訓練了思維,和你分享一下。老楊這人腦洞挺大的。”

“嗯?”鄭易看著對面空蕩的校園,有班級在讀英語,還沒有陳念的影子。

“每次結案後,不是會玩無責任分析遊戲麽。”

這個鄭易知道,大家會在結案後閑聊,為訓練發散思維而開無責任腦洞。

“老楊陰謀論說,有可能北野利用你把你騙了。”

“說出來交流交流。”

“你那晚對北野說完分析後,北野說,陳念沒殺人。這或許是一句交易式心理暗示。他同意你說的每一句話,唯獨這點不同意。這時,你因為其他部分受到認同,會傾向於相信他提出來的那個點是對的。他喚醒並誤導你的直覺,用言語暗示讓你往他想要的方向走。”

鄭易接話:“最後,我努力做到了,鋪好了路讓他翻供,翻的卻是他一開始設計的假供?”

“對,老楊說,在魏萊和賴青的死上,他的話可以是真,卻也可以是假。假設北野縝密高智到一定程度,魏萊賴青全都死無對證,北野掌控大局,自導兩把一樣的刀和賴青沾了血的鞋還有各種證據。可能賴青強奸卻沒殺魏萊,他補了刀,或陳念過失致魏萊死了,賴青對瀕死的人脫了褲子。”

小姚說完,道,“老楊的腦洞是不是蠻大的。每次結案了玩無責任分析,都是他贏。”

“下次我也參與。”鄭易說,心思卻跟著眼睛鎖在校園。

“好,不過老楊也說了,一個十七歲的孩子策劃不出這種事,簡直間諜。”

“嗯。”鄭易微微眯眼,確定遠處那個小點是不是陳念,“說起來,他是個出色的隱瞞高手,無論拿出哪一套方案都毫無漏洞,審問再怎麽高強度,也壓不跨,心理素質是真硬。”

“隱瞞高手?這話和老楊說的一模一樣。不過他說的是陳念。”

“陳念?”

也是不可思議,她聯考超常發揮,長期在年級二三十名徘徊的她,居然考了第一,成了市狀元。

她冷靜得讓人膽寒。發生那麽多事,欺辱,審訊,非議,一波接一波,她卻得像這些事不曾在她身上發生過。鄭易不知她在北野面前是不是也像在他面前在老師同學面前那麽疏離冷淡。

應該不會。

“老楊怎麽說?”

“老楊說,她是那類遇到天大的事都不露痕跡的人。要麽她用最簡單的方式,粗暴隔絕外界,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裏;要麽,她內心極其復雜冷酷,強硬地設定程序,殘酷命令自己像機器人一樣正確執行,達成某個目標和信念。”

鄭易聽著這麽冰冷的內容,心裏絲絲的疼。這個影子變大了,是陳念。

“老楊還說,這樣的人,和北野一樣,你會希望她是個好人。因為如果她長成壞人,我們很可能抓不到她。”

“他們會是好人。”鄭易說。

他望見校園裏漸漸走來的陳念,說,“小姚,我心裏的‘直覺’平靜下去了,我相信北野,也相信陳念。”

掛了電話,他望著校門,望著陳念,心裏忽想,就是這個位置。

之前的每個中午和傍晚,那個少年站在這裏守望時,是怎樣的心情。

夏日的陽光燒烤大地,滌蕩著發熱的空氣,像波光粼粼的湖。

鄭易眯著眼,看見陳念的白裙子氤氳在蒸騰的熱氣裏。她走下校門口的台階,遠看著他,並不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