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屍體是被賢妃養的一只肥貓發現的。

小太監追貓追到冷宮外,被惡臭味引起了好奇心,於是發現了井底的屍骨。

這樁案子便是太後著人去大理寺,喊泰清帝立刻回宮的最大原因。

屍骨在一扇破舊門板上,下面用兩條長凳撐了起來。

門板上有三堆。

一堆屍骨,一堆頭發,一堆衣裳。

刺眼的白色,濃稠的黑色、黑綠色,每一堆都那麽惡心。

顱骨落在骨堆上,黑洞洞的眼眶被飄搖的燭火照得忽明忽暗,讓人不敢直視。

司豈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瓷片,撥了撥衣裳,說道:“夾衣,腿骨上還有爛肉,大概死於秋季。”

泰清帝緊緊地捂著嘴,半藏在司衡身後,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為何不是夏末?”

司豈道:“京城的夏末還熱著,屍體會爛得更加徹底。”他看向莫公公,“從衣裳上沒查出什麽來吧。”

據他所知,宮女們一年發四套衣裳,每套顏色不同,但每一季的款式相同。

莫公公道:“衣裳已經找人辨認過了,小宮女的款式,非女官的,無法憑此分辨屍骨是誰。”

泰清帝想了想,“老莫,你明日走一趟坤寧宮,讓皇後立個新規矩,把各宮各監的宮女太監的衣裳區分開來。”

“老奴領旨。”莫公公道。

司豈繞著門板踱了兩步。

如果是拋屍,那麽死者極可能是附近宮殿的宮女;如果不是拋屍,而是兇手把死者引到此地殺害,那範圍就大了。

“所有的東西都在這裏了嗎,誰下的井?”他再問莫公公。

莫公公語塞,眨了眨小眼睛,他真忘記問了。

司豈明白了,“我下去看看。”

莫公公道:“繩子倒是還在,新繩子,可井下又深又黑,不安……”

司豈道:“無妨。”

幾人移步水井旁。

幾個小太監提著氣死風燈在井邊站了一圈。

燈在風裏飄,人影如鬼魅一般的搖。

五尺左右寬的井口像猛獸的巨口。

司衡打了個寒顫,擔心地看了司豈一眼,“等那位仵作來了再下也是使得的。”

泰清帝也顫巍巍地說道:“老師說的極是。”

司豈在轆轤上拍了拍,轆轤頭壞了,支架卻是結實的。

“沒關系,皇上和父親去正殿等我,這裏太冷。”他袖袋裏取出一方棉帕,包在左手掌心上,“莫公公,我下去後,你讓人把燈籠給我吊下來。”

莫公公忙不叠地點頭。

司豈拉拉繩索,先把身子放到井裏,腳踩上井沿,手略松一松,人便陡然沉到了井口以下。

“啊!”

司衡和泰清帝嚇得同時叫了一聲。

司豈七歲習武,天天打拳,雖不會飛檐走壁,但抓繩子下井於他來說實在算不得難事。

腳在幹燥的井壁上輕踩,手與之密切配合,不過幾息功夫就到了井底。

“燈。”他抖抖繩索,看著井口上的兩個黑漆漆的人影,又道,“父親,你們進去等。”

“好,這就走。”司衡松了口氣,他只知道司豈習武,卻不知他是什麽水平,“皇上,咱們幫不上忙,進去等吧。”

……

井底亮了。

司豈原地轉了一周,果然發現了一塊散落的小骨頭。

他舉起燈籠,照照井壁四周。

去年秋天雨水盛,冬天又下了好幾場大雪,上面什麽都沒有。

腳下有幾片碎冰,凸凹不平,顯然是白天取屍骨時被砸碎過,化了一部分,到晚上又凍上了。

司豈把燈籠系在井繩上,腳下略略用力,不大的空間裏就響起了脆快的哢嚓聲。

他取下腰帶上掛著的小刀,戳著一塊塊碎冰,仔細翻檢起來。

冰塊裏,泥沙下……

司豈翻遍井下每一寸泥地,最後找到三塊小骨頭、一塊碎裂的玉佩,以及一條扯斷的絲絳包。

他把這些放在手帕上,包好,冷靜地塞進袖袋,之後抓住繩索,飛快地爬了上去。

莫公公凍得臉色鐵青,哆哆嗦嗦地誇贊道:“司大人好身手。”

司豈道:“莫公公過獎了,走吧,咱們去正殿。”

正殿裏已經燃起了火爐,帝師二人正在圍坐一旁烤火。

司豈一進去,泰清帝便看了過來,一雙桃花眼在炭火的照耀下熠熠閃光,“師兄,有發現嗎?”

莫公公從角落裏搬出一張高幾,用帕子擦了。

司豈把找到的東西取出來,攤在高幾上,“落下幾塊骨頭,還有這塊被扯斷了絲絳的玉佩。”

他咽下已經得出的結論,看向泰清帝,讓他過過推理的癮。

“一般來說,太監宮女不允許佩戴飾物,所以玉佩極可能是兇手的。”泰清帝湊過去,讓司豈把那幾塊骨頭往一旁撥了撥,細細察看片刻,道:“玉質一般,沒有禦用監造的款識。如果確實是從身上扯下來的,就說不定有人看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