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泰清帝要看紀嬋如何根據頭骨還原死者的長相。

紀嬋就肯定不能在偏殿畫畫像了。

對此,莫公公早有安排。

正殿東暖閣已經燒好了四五個炭火盆,除一張畫案和幾把椅子外,連貴妃榻和毛毯都預備了。

頭骨太臭,不但考驗人的神經,也對身體有危害。

不能就這麽對著畫。

紀嬋把殘留的腐肉去掉。

讓小太監把其中一盆炭火端到正殿外,讓莫公公找來一口舊鍋和一把刷子,給鍋裏添上水,

她要把頭骨煮了。

再用刷子把頭骨上殘留的組織刷掉。

炭火很旺,水開得很快。

頭骨在開水裏翻滾著,古怪的臭味在空氣中飄來蕩去。

等在正殿的幾人忍受不住,一個個幹嘔起來。

倒不是味道受不了,只是這行為太過瘆人,超出了一些人的認知範圍。

“紀先生,先去用膳,回來再畫。”奇葩的泰清帝終於受不住了,快步出了正殿。

緊隨其後的司衡聽到用膳二字,臉色愈發難看了。

司豈倒是一切如常。

人總有一死,都會變成這樣的枯骨,沒什麽可怕的。

再說了,這樣煮上一遍,畫的時候他們就少遭不少罪。

……

午膳擺在養心殿。

兩張小桌,擺著同樣的八個菜。

紀嬋脫掉防護服,洗了三四遍手,謝過皇上,才在下首的桌子旁坐下。

司豈已經在桌邊等她了。

紀嬋道:“司大人若是不舒服,我可以……”

她沒換衣裳,一低頭就能聞到身上的屍臭味。

司豈笑了笑,“紀先生不必客氣,我也不比你好多少。”

敢跟鼓搗完頭骨的人一起用飯,司豈作為一個讀書人,也算強悍了。

紀嬋想起膽大包天的胖墩兒,心道,不愧是親父子,神經一樣的粗。

皇上沒有傳說中那麽奢侈,六菜一湯,有葷有素,營養搭配均衡。

鮮綠色的菘菜葉燉了嫩白的豆腐,濃綠的韭菜炒了明黃色的雞蛋,軟彈的雞脯肉上散落著一顆顆小豌豆,還有醬汁兒濃郁的紅燒魚……

最有皇家特色的是那道名滿天下的禦用佛跳墻,真材實料,湯濃料糯,非常好吃。

紀嬋吃了滿滿一碗飯,放下筷子後,她取出手巾,滿意地擦了擦嘴,喟嘆道:“禦廚的手藝果然名不虛傳。”

司豈還是頭一次遇到紀嬋這樣膽大的人。

他想,難道習慣了死人,皇帝便也自然而然地不當回事了?

……好像也不是。

王虎和順天府的牛仵作碰到個大官都嚇得孫子似的。

那麽,紀先生何以如此超凡脫俗呢?

司豈看向紀嬋的目光裏多了一分探究。

用過飯,喝了茶。

一行人溜溜達達重返冷宮。

路上,泰清帝還詢問了用頭骨還原頭像的原理。

紀嬋有些佩服這個年輕貌美的皇帝了。

她相信,以他的個人心理素質,絕對是個刑警的好苗子。

首輔大人的表現也不錯,盡管吃的飯菜不多,可畢竟吃了,也是牛人啊!

紀嬋坐在小杌子上,“哢嚓嚓”地刷洗頭骨,在這個過程中,她對死者的面部特征有了基本了解。

清掉碎肉,幹凈水沖洗兩遍,再用幹凈的抹布擦幹。

她托著頭骨進了正殿,放在備好的畫案上,在勘察箱裏取出一張尺許長的畫板和一只鉛筆——鉛筆是她自制的,把眉黛削成條形,然後用紙和糨子纏起來。

回到畫案前時,三個黑腦袋齊刷刷地湊在頭骨上面。

司豈還回頭問了她一句,“能摸嗎?”

紀嬋聳了聳肩,“當然。”只要死者沒意見,她也當然不會有意見。

司豈毫不猶豫地把頭骨捧了起來——他們父子個頭高,畫案矮,彎腰不舒服。

“師兄,朕也要摸。”泰清帝不甘示弱,伸出食指在頭骨的額部劃了一下,與此同時,他的嘴裏尖銳地叫了一聲,隨後又嘻嘻笑了起來。

司衡沒摸,看了一會兒,自己端把凳子過來,在紀嬋的座位後坐下了。

泰清帝明白了,也趕緊叫人把剩下的兩把椅子搬了過來。

於是,紀嬋拿起畫板後,身後的十幾只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盯在她的右手上。

這要是換了心理素質不好的,只怕要哆嗦好一陣子。

好在紀嬋不會。

她是省廳的首席法醫,在大領導面前做過無數次屍檢報告,又豈會在乎這點小場面。

紀嬋先定好比例,畫出基本輪廓,找到三庭五眼和幾個關鍵點,這一步至關重要。

務必反復比量,精確每一點。

之後,顳骨、眉骨、眼眶……一步步把顱骨完美地復制到畫紙上。

在此過程中,她對死者的面部肌肉有了進一步推測,再一筆筆畫上去……

當五官初露端倪時,莫公公迫不及待地開了口:“皇上,老奴覺得這人很像養心殿茶水房的小乙,她去年九月出宮,今年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