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案發地是南城蛐蛐兒胡同的一座一進小四合院。

死者有兩個。

一個是租住在此處的舉人,姓錢,名起升,江南省甘州人。

另一個是他的小廝。

錢起升死在西廂,死因死狀與任飛羽基本一致。

小廝死在大門口,致命傷在頭部。

報案人是房東——他們一家前幾日去襄縣親屬家吊唁過世的老人,今早剛剛回來。

胡同是長胡同,土路。

但京城這幾天不曾下雨,道路幹硬,即便有腳印,也極其駁雜,無從辨別。

大門關著,沒上拴,小廝倒在門口,說明兇手敲門而入,而且時間不太晚。

這一點有鄰居作證,初八晚上二更時分,他們確實有人聽到了敲門聲、詢問聲,以及車馬聲。

死者在此地住了小半年,來往的讀書人甚多,所以沒有鄰居注意來人是誰,呆了多久,何時走的。

初九,是春闈第一場的入場日,鄰居們知道四合院的主家不在,也知道死者應該早早去了考場,三天內無人上門拜訪過。

老董簡單介紹一遍案情,請司豈和紀嬋進了院子。

順天府的推官聽到動靜後,從裏面迎了出來,拱手笑道:“下官李成明見過司大人。”

這是個矮胖的中年人,圓頭圓腦小眼睛,嘴唇上還留著兩撇髭須,看起來頗為精幹。

司豈拱了拱手,“李大人,刑部和都察院來人了嗎?”

李成明道:“已經派人去過刑部和都察院了,都說與那樁案子無關,下官便也罷了。”

紀嬋笑了笑,現代的警察非常不喜歡連環殺人案,古代更是如此——武安侯世子的案子到現在都沒有頭緒呢,誰想攬這種糟心的瓷器活兒。

不過,司豈似乎是個例外。

紀嬋見他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在小廝的屍體旁站下了。

她趕緊放下勘察箱,取出手套,給屍表做初步勘驗。

屍體是俯臥的姿態,沒有被動過。

顱後窩骨折,創口有生活反應。

死者口鼻處有汙血,面前有吹濺狀血跡,這說明死者頭部遭到打擊後,沒有立刻死亡。

屍僵即將完全緩解,眼瞼覆蓋的一部分角膜腫脹,乳白色斑塊已經形成,但還不曾腐敗外翻,憑經驗看,死者確實死於二月八日夜。

紀嬋一邊驗屍一邊給司豈解釋以上的屍體現象。

“小人見過司大人,紀大人。”牛仵作恭敬地跪下磕了兩個頭,他早就從廂房迎出來了,等紀嬋初步勘驗完才敢出聲打擾。

“有紀博士在,小人踏實多了。”

他這一聲喊出來,李成明嚇了一跳,趕緊拱了拱手,“請恕在下眼拙,竟然沒能認出紀大人,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聖旨下到大理寺,當天就轟動了整個京城。

一個仵作不經科舉就做了從六品,簡直聞所未聞。

京城官員有羨慕的,有嫉妒的,還有在底層摸爬滾打,總也爬不上去,因而憤恨不已的。

罵聲、諷刺聲、揶揄聲很多。

但維護的聲音也有,順天府,都察院,刑部,以及禮部,都有人為其說好話。

任飛羽一案發生時,李成明正在查另一樁案子,不曾與紀嬋謀面,但耳聞極多,那一句“久仰大名”算是真心實意。

紀嬋還禮,“李大人客氣了,紀某初來乍到,還請前輩多多關照。”

李成明擺了擺手,“不敢當不敢當,聽說紀大人要在國子監開課,在下可是期盼已久了,屆時還請紀大人多多提點。”

……

兩人客氣寒暄的時候,老董引著司豈去了西廂。

紀嬋不敢多耽擱,摘下手套,取出一只自制鉛筆和一個自制筆記本,合上勘察箱,同李大人一同追了上去。

死者死在書房。

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一壺茶,一套茶杯,和一根門栓。

硯台裏的墨汁揮發了,只剩一層墨皮,毛筆架在筆架上,又幹又硬,筆毛還保持著書寫時的狀態。

鎮紙放在應該擺著宣紙的地方,但紙張不見了。

司豈道:“兇手把死者寫的東西拿走了。”

紀嬋刷刷記錄下來,“會是文章嗎?”

老董道:“紀大人,為何是文章?”

紀嬋道:“要考試了,考生們壓幾道題,買幾篇文章,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不是很正常嗎?”

李大人道:“有道理。”

司豈點點頭,吩咐一直跟在後面的老鄭,“你帶人去附近的茶樓、飯莊探訪一下,看看死者都跟什麽人往來過,查仔細些。”

老鄭拱手道:“是。”

“且慢。”老董拉住轉身要走的老鄭,對李成明說道:“李大人,小的也派幾個人走一趟吧。”案子是順天府的,司豈不好吩咐他們,他們卻不好在一旁看熱鬧。

“去安排吧。”李成明同意了。

兩人正要出發,司豈又開了口,“這樁案子難度大,還請諸位務必保密,盡量不要講與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