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紀嬋整理屍骨,小馬記錄。

女性,三十二歲左右,生育過,身高五尺三寸,偏瘦,容貌姣好,下巴上有黑痣。

死於砒霜中毒,生前沒有性侵害。

分屍工具為單刃,刀尖上有卷刃——每一刀的創口上,刃端都留下了不規整的皮瓣。

兇手懂分屍,屍骨沒有損壞,屍塊上泥土較多,說明分屍是在地上進行的——泥土從表面上沒有特殊性。

拋屍工具是只碩大的背簍。

背簍是新的,柳條編制,高兩尺半,直徑兩尺,筐上有拎手,旁邊有背帶,因其從高處落下,下面有輕度損壞。

李大人說,這種背簍在南城很常見。

城外的農民賣菜,大戶人家或者飯莊買菜,以及家家戶戶裝引火柴草的大多使用這種簍子。

柳條和柳條的縫隙間恰有柴草屑,如此一來,查找的範圍就更大了。

司豈說道:“紀大人能不能給死者畫張畫像?”

如果不是繡樓的繡娘,也不是賣繡活為生的婦人,那就是豪門中專門負責繡活的繡娘。

雖然最後一種可能性不大,但依然有。

如果不能挨家挨戶地詢問,就應該讓走街串巷的人們主動看見。

紀嬋點點頭,“可以畫,這樣能直觀一些,快一些。”

左言在門外插了一句,“紀大人,左某可不可以一旁觀瞧。”

泰清帝“嗯”了一聲,躍躍欲試。

“我在門口畫,左大人請隨意。”紀嬋把頭顱搬到門口這一端。

一位老臣趕緊閉上眼,哆哆嗦嗦地勸道:“皇上……這怎麽使得,晚上會做噩夢的呀。”

泰清帝打了個寒顫,對著人頭畫和對著頭骨畫,確實有那麽一點點不同。

但就是想看怎麽辦?

想想就很刺激!

他和左言對視一眼,先後邁開了步子。

左言道:“皇上只看紀大人畫便是,其他的不要看。”

泰清帝點頭,“言之有理。”

於是,泰清帝五年,二月十七日的傍晚,順天府裏出現了一個極為詭異,又違背人倫的場面:

一個俊俏的仵作坐在門檻上,對著燭光中的女子人頭做畫,女子發髻淩亂,面帶血跡,雙眼微睜,像在偷窺著眼前的一切。

仵作身後站著三個年輕的男人,年紀一個比一個小,臉蛋一個比一個英俊。

泰清帝居中,大理寺左右少卿分列左右。

幾位有了年紀的大臣遠遠觀瞧,想走又不敢走,想留又不敢留,像鵪鶉一樣,在春夜的冷風中瑟瑟發抖。

泰清帝三人負手而立,一會兒瞄眼人頭,一會兒緊盯紀嬋的筆尖。

“眼尾不上挑,應該是杏眼。”

“鼻子挺翹,嘴唇增一分則厚,減一分就薄了。”

“皮膚細膩,按照紀大人的說法,此女也算尤物了,會不會死於情殺?”

最後這句話是泰清帝說的,因而獲得了其他兩人的一致認可。

看個素描能看這麽久。

紀嬋覺得這個時代娛樂活動太少,如果有個恐怖電影,或者有個鬼屋什麽的,這幾位就不會耐著性子在她身後嘰嘰喳喳了。

她從小學習素描,又懂得解剖學,畫人像的基本功紮實。

抓住主要特征進行人物速寫,再根據想象畫一幅被害人刺繡的場景。

不過多半個時辰就完活了。

“這應該足夠用了,司大人接著。”紀嬋把畫紙從夾子上拿起來,往後一遞。

“朕看看。”泰清帝率先擡手接了,為看得清楚,還拿著畫紙往前擠了擠,衣襟都搭到紀嬋的後背上了。

司豈看著礙眼,便順手推了紀嬋一把。

紀嬋還在收拾畫畫用具,不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麽,以為自己擋了誰的路,往一旁讓了讓。

然而那邊有剛剛湊過來的左言。

司豈還想再推,卻見紀嬋整理好紙筆,朝小馬伸出了手臂。

小馬隔著衣袖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起來了。

司豈:“……”

這女人真把自己當男人了?

紀嬋不知司豈都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重新帶上手套,回到解剖台前,拿起小馬給她備好的縫合線,一針一針地把屍塊縫了起來。

美人死得這麽慘已經很可憐了。

死無全屍就更可憐了。

她得幫幫她。

紀嬋縫合屍體時,泰清帝帶著畫像和一幹順天府的官員去了書房。

她不想出風頭,就讓小馬把填好的屍格給了司豈。

推官李大人說,案發地在城南東區的八仙橋,這座橋連接小南河兩岸街區。

小南河以南是大興街,小南河以北是彩虹街。

城南菜市在八仙橋南面不到一裏地之處。

是以,這座橋不但往來的行人多,橋下扔的爛菜和生活垃圾也不少。

如今天氣轉暖,橋下異味頗重,早上就有行人發覺橋下比往日更臭,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沒有人加以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