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報案的老者與其妻子一起來的。

老者姓呂,妻子呂安氏,孫女叫呂小草。

瞧見來人,紀嬋輕輕吐了口氣——不是六合茶館的那個姑娘——但同為女子,心裏的悲哀不曾減少分毫。

老夫妻互相攙扶而來,臉上淚痕未幹,顯然確定死者就是其孫女。

老呂把當日孫女被搶的經過重新說一遍。

說來也巧,他和孫女也是在六合茶館唱曲兒——之前的唱曲兒的祖孫出了岔子後,他們爺倆聽到消息,就主動找了上去。

老呂的二胡水平高,孫女的歌聲柔美動聽,爺孫倆在六合茶館時不少賺。

一切都很順利。

四天前的那個傍晚,天剛擦黑,爺倆從茶館裏出來,有說有笑地回在南城租住的房子。

快要到家時,三個大漢從一輛疾馳而來的馬車上跳下來,一個捂住老者口唇,兩個擄呂小草上車,隨後疾馳而去。

馬車走遠了,那大漢把老呂往地上一摔,鉆進胡同裏,眨眼間就不見了。

事發突然,老呂驚慌失措,勉強看清抓走小草的那兩個人的長相,見面或者認識,但說不大明白,只對一人右眉上的肉瘤記憶深刻。

老呂講完了,呂安氏哭道:“幾位大人,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要不是我讓他們爺倆出來賣唱,小草就不會死,她才十四啊,喪天良的,青天大老爺,你們可得給我們做主啊,嗚嗚嗚……”

說到這兒,她跪了下去,膝蓋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問道:“大人,我家小草在哪兒呢,我要看看她,我要看看她。”

紀嬋心裏郁悶,救了一個,又死了另一個,果然都是命嗎?

她做法醫時是不信命的,但穿過來做了仵作後,就越發理解“盡人事聽天命”這句話了。

給那祖孫銀兩,是她盡的人事。

呂小草的死,便是聽天由命了。

歷朝歷代,天下的惡人除也除不盡,好人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盡量不涉險,不冒進,保護好自己。

“咳。”紀嬋輕咳一聲,說道:“人走了有幾天了,樣子不大好看,還是別看了吧。”從腐敗程度上來看,死者死在被掠走的那一天了。

她從懷裏掏出兩張銀票,“我這裏有二十兩銀子,你去給姑娘張羅一套好些的衣裳,再買付棺槨吧。”

“對對對,紀大人說得對。”司岑也起了身,掏出一張銀票塞到那老者手裏,“回去買幾畝薄田吧。”

“不行,大人,我不要銀子。”那婦人把銀票一推,“我要看看我的乖孫女。”

紀嬋看了看李大人。

李大人說道:“銀票收著,人也可以看,但若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可怨不著我們衙門。”

紀嬋的心思他能理解,但屍體肯定要由苦主帶回去,早晚都得看。

老董帶著夫婦二人去了,不多時,又擡著回來了——老呂軟了腳,老婦人則昏了過去。

李大人讓小廝端了熱茶,待老者安定下來後,一幹人把案發經過重新捋了一遍,隨後由紀嬋給犯罪嫌疑人畫了畫像。

司豈司岑先送紀嬋回家。

在回司府的路上,司岑說道:“三哥,這位紀大人真不一般啊。”

司豈靠著一個大迎枕,目光溫柔地落在畫著他的側臉的紙卷上,燭火的光在他臉上明明滅滅,顯得格外深沉。

“怎麽不一般了?”他問道。

司岑道:“當然不一般,哪裏都不一般!那屍體若是被別的女人見了,只怕當即就嚇死了。”

他推推司豈的胳膊,“三哥,你要早知道她是這樣的女人你還敢娶嗎?”

司豈笑了起來,不答反問:“三哥處理過很多這樣的案子,你還敢叫我三哥嗎?”

“啊?”司岑先是愣住,又笑了起來,“哈哈……這倒也是,你倆也是絕配了。”他大概明白司豈的心思了,“只怕母親和祖母接受不了。”

司豈看了他一眼,“你回去後不要胡說八道,不然一文錢都不給你。”

司岑嚇了一跳,他還真打算好好說道說道來著,遂趕緊求饒道:“三哥放心,四弟不會跟家裏人說一個字的。”

司豈拍拍他的腿,“你最好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司岑心裏一緊,“放心吧三哥,我發誓。”

司岑上了兩天學,密切注意了馮子諒的動靜。

第一天,馮子諒被人叫走了,可第二天又沒事人似的回來了。

他心中詫異,卻也沒敢在同窗之間表現出來。

晚上專程去找司豈。

司豈在內書房。

他這間屋子不大,但比司衡的外書房豪奢多了。

紫檀書案後掛著一幅前朝大家的山水畫,東墻上並排立著兩架書櫃。

書案旁是一架四扇琉璃屏風,屏風後有一張羅漢床。

墻角的香幾上燃著裊裊熏香,昂貴的青木香讓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