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嫁妝

黃昏的天色半明半暗,西邊的天空一大片姹紫嫣紅的彩霞,夕陽就快要落下了。

姐妹倆手拉著手徑直地去了永禧堂,等丫鬟去通稟後,不多時,就被帶了進去。

兩個丫鬟正在擺膳,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香味,讓人聞了食指大動。

屋子裏,不僅是賀氏在,小賀氏也在,正在陪賀氏說話。

按大盛朝的規矩,作為媳婦是要給婆母立規矩布菜的,賀氏對幾個兒媳都還算寬仁,讓她們每人輪一天便是,今天恰好輪到了小賀氏。

“孫女給祖母請安!”

姐妹倆一起給賀氏屈膝行禮,又向小賀氏福了福,端木紜這才開門見山地說道:“孫女今日來,是有一事想要請示祖母。”

賀氏微微眯眼,不鹹不淡地說道:“你說吧。”

端木紜氣定神閑,直接道:“祖母,孫女和蓁蓁已經過了孝期,想打理母親留下的嫁妝。”

賀氏眉心一跳,神色未變,手中撚動佛珠的速度卻下意識地加快。

小賀氏心裏冷笑,也不用賀氏開口,她就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道:“紜姐兒,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怎麽可以開口閉口說什麽嫁妝,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賀氏波瀾不驚地看向端木紜,神色溫和地說道:“紜姐兒,好好的,你怎麽突發奇想地要打理嫁妝了?”她一副慈愛的樣子,諄諄教導道,“你年紀還小,現在該好好讀書,學習琴棋書畫,修身養性,切不可因小失大,為了這些瑣事分了心!”

“祖母說的是,孫女一定不會把功課落下的。”端木紜不為所動,又道,“可是孫女也不想將來被人說一句‘喪婦長女’!”

自古就有“五不娶”的說法,其中頭一條就是喪婦長女不取,無教戒也,意指喪母的長女因為沒有母親的教養,所以不懂當家理事,不知如何為人妻、為人母。

小賀氏的眼神更為譏誚,在她看來,端木紜本來就是喪婦長女,區區一個孤女還要上躥下跳的,搞出這麽多事來!便是把這些嫁妝給她,她能管好嗎?

“紜姐兒,你祖母是一片慈愛之心,你莫要再胡鬧了。”小賀氏不耐煩地又道。

端木紜毫無退卻之色,理直氣壯地說道:“二嬸母為何說我是胡鬧?大盛有律例,若是生母亡故,嫁妝就該交由其子女繼承。母親只生了我與妹妹二人,母親的嫁妝由我和妹妹親自打理,理所應當。”

一聽端木紜說起大盛律例,賀氏和小賀氏的臉色都不太好看,賀氏下意識地捏住了手中的紫檀木佛珠。

十四年前,李氏帶著一百二十擡嫁妝嫁入端木府,十裏紅妝令京城百姓嘖嘖稱贊,是何等的風光,李氏陪嫁的鋪子、田地、宅子、家具、金銀玉器、布料、古玩字畫、藥材等等寫成了厚厚的一疊嫁妝單子,嫁妝之豐厚說是近十年無人能出其右也不為過!

大盛律例確有“母亡,子繼”這一條,她也從來沒有想要貪下李氏的嫁妝。

但是,李氏的那些嫁妝拿在手裏,光是田莊鋪子每年的收益就是一筆大數目,再用這些收益去錢生錢,這額外賺來的銀子可就不歸在李氏的嫁妝單子裏,大可以入了端木家的公中和她的私庫,將來留給她的兒孫。

現在若是讓端木紜和端木緋姐妹把李氏的嫁妝給拿回去,豈不是要白白損失不少銀子!

賀氏的面皮輕顫了兩下,眼中閃過一道冷光,心道: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三年來府裏好吃好喝地供著,還這麽不知足,想必是仗著有簡王府為她們撐腰,就輕狂了起來!

“紜姐兒。”賀氏強忍著不滿,安撫著說道,“你從來沒有管過家,不知道打理這些嫁妝有多難。這樣吧,你先暫且跟你二嬸母學著管家,等到你出嫁的時候,祖母自然會把你那一份給你的。”

然後,端木紜絲毫沒有被打動,她依然搖了搖頭,說道:“祖母,府裏的這些瑣事有二嬸母就夠了,孫女只想去學如何打理母親的嫁妝。”

賀氏緊緊地捏著手裏的佛珠,目光銳利地看向了端木紜,冠冕堂皇地輕斥道,“紜姐兒,你非要這麽任性妄為,莫非是覺得府裏會貪圖你母親的那點嫁妝不成?!”

“孫女可沒這麽想。”端木紜坦然地正視著她說道,“只是孫女手頭拮據,一日三餐,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都需要銀錢。孫女和妹妹的孝期已經滿了,總不能還是穿著這些素色衣裳,身無點綴。這若是外出做客,別人怕是以為咱們府裏又在守孝呢。”

“你……”

賀氏的額頭青筋暴起,一時有些語結。

端木紜口口聲聲“守孝”,“守孝”的,這是在咒誰呢?咒誰呢!

果然是喪婦長女,上不了台面!

賀氏深深地看著她,剛過金釵之年的少女亭亭玉立,一身平平無齊的素色衣裙,洗得都快有些褪色了,頭上更是除了一朵翠竹珠花外,沒有半點金玉,那身打扮連小門小戶的姑娘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