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對於克裏斯來說,這一天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在做夢。
從追逐逃婚的小公主,到被綁架,被注射催化藥劑,最後基因崩潰。
克裏斯雙手狠狠抓進地面,指尖都生生摳進堅硬的石頭裏,鮮血淋漓,但這尚且不足以抵消他體內痛苦的萬一。
他能清晰意識到自己每一根神經和血管的斷裂,內臟在萎縮,骨骼在軟化,整個人就像被一只大手肆無忌憚地擠壓揉搓,他敏感到極致的感官把所有的痛苦加深了十倍,當然,他也因此聽清了女人那清涼的口吻。
“涼了,報警吧。”
“好像也不是不能救一救。”
“算了,還是救吧,這年紀輕輕一大好青年,冒點險也值了。”
沒有恐懼,沒有慌亂,只有同情,隱約的歉疚和無奈;輕佻的,風流的,奇妙的融合了近乎殘忍的冷漠,和某種溫柔的善意。
克裏斯有點驚異自己在這個時候居然還能想這麽多無關緊要的事。
他像是一個旁觀者,冷漠地看著自己的身體瀕死的掙紮和絕望。
然後突然,他感到自己下巴被強硬地掰開,一個纖軟的東西就伸了進來。
他僵硬的思維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她的手指。
是小公主的手指。
那一刻他想,但凡他還有一絲力氣,他都會立刻推開她,二十多年矜貴疏離的貴族禮節教育讓他無法接受這樣過於親密的接觸,哪怕這是險些成為他未婚妻的女人。
但是他隨即就感到一股極為甜蜜的血腥味在口腔裏蔓延。
是的,甜蜜。
克裏斯大腦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再回過神來,自己已經像一頭野獸一樣狠狠握著她的手腕,貪婪地咬著她的手指,滿嘴水果糖融化的甜膩味道中,那一抹凜冽冷香的血味更加鮮明濃郁。
一直在他身體裏肆無忌憚沖撞的痛苦終於有了發泄的渠道,就像開了閘的洪水順著那一根纖細的手指沖出去。
他能清晰感覺到她柔軟的指節微微屈起,頂在他的齒骨上,竟然給他有一種莫名活著的支撐感。
他死死攥著她的手腕,腦子裏唯一的念頭就是繼續。
繼續,他就能活下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克裏斯的眼神漸漸聚焦。
破敗的天花板在他眼中天旋地轉,他閉了閉眼,再慢慢睜開。
他愣愣的仰面朝天,破敗黑暗的房間,胸膛心跳漸漸平穩的起伏,竟讓他覺得恍如隔世。
“醒了?”
他聽見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嘴裏的手指被抽出去,一張小小的臉出現在他的視野中
他看著她。
小而白皙的臉,精致的容貌,尖尖的下巴,臉上殘留的淚痕毀壞了精致的妝容,沾染的灰塵和汙漬的讓她看起來很狼狽,更不必說褶皺的長裙和亂糟糟的白色長發。
但是她那雙剔透又平靜的眼睛,卻又根本無法讓人把任何不體面的修飾加在她身上。
克裏斯知道,這是蒂安.歐格拉,聖利安的小公主,他險些訂立契約的未婚妻。
他們曾經見過六次面,一起共用過兩次晚餐,互相見過長輩,在她逃婚之前都保持著貴族間最常態的疏離客氣的禮遇。
但是也僅此而已了。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無措和茫然,他看著她,近在眼前,卻沒有一點真實感。
他甚至有些懷疑,他看見的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位神明。
一位能把基因崩潰的瀕死者生生拉回來的神明。
祁瑯見克裏斯木呆呆的,有點懷疑他被嚇傻了。
“我事先說好,我盡力了,你別哭啊。”祁瑯對小奶音說。
小奶音還沒從愛情線邏輯怪圈中轉出來,下意識且毫不猶豫地否定:“不可能!男配有光環的,天涼王破不可能被嚇傻。”
祁瑯:“……”這個傻系統真的病的不輕。
她默默吐槽著,慢慢把手指收回來,本想不動聲色地在後面床墊上擦一擦,但誰知道克裏斯的眼神也跟著她的手指移動。
她一頓,這不就尷尬了,她再擦顯得她多嫌棄他似的。
她對他笑了笑,溫柔地給他整一整領口,特意挑的一塊血少的位置,把手指上殘余的唾液都蹭上去,然後大大方方地收回手,和聲細語問他:“你感覺怎麽樣?還有哪兒難受嗎?”
克裏斯聞言一頓,他擡起眼,深深凝視著她的臉,表情復雜難言。
西塔爾司長生得一副好容貌,鋒利而濃黑的眉毛,一雙海一般蔚藍理智的眼睛,但是此時他看著她,居然有那麽點苦大仇深的味道。
祁瑯是會被帥到的——如果他不是滿臉血的話。
一個帥哥,苦大仇深看著你,那叫愛恨難分;一個血人,苦大仇深看著你,那叫恐怖片。
祁瑯不害怕,但是她慎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