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珀西全身僵住,他不可置信地盯著那擡起頭、笑吟吟看來的少女。

“你是誰?!”

他只在聽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心就往下沉,連後面那句意有所指的“好久不見”也沒聽見,下意識拔出劍指著她,聲音驚怒冰冷:“是誰讓你來的?!”

珀西不能不怒、不能不膽寒。

他所有的親人都已經被奸人害死,整個卡特家族只剩下他一個,他得活著,他得為滿族流盡的血報仇。

為此他隱姓埋名,輾轉大半個星系來到這裏,親手毀了自己的臉和嗓子,埋葬了自己的高傲和尊嚴,蟄伏著、忍耐著,小心翼翼地、又拼命地往上爬。

但是這時候,卻突然冒出來一個女人,就這麽慢條斯理地叫出他拼命想隱藏的東西,他心中的震驚可想而知。

珀西握著劍的手都在輕顫,看著祁瑯,眼中慢慢溢出殺意。

他的命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他絕不能讓自己還活著的消息暴露出去,任何危險的可能都要排除掉。

他一步步向她走來,一字一句:“你是誰?”

祁瑯見他殺意昭昭,也沒露出什麽異色,她揉了揉自己的臉,一塊肉色的橡皮泥重新掉進手心,露出她真正的面容:“這麽多年我還記得你,你倒是把我忘得幹凈,這太讓人傷心了吧。”

珀西看著她的動作,愣了一下,驚疑不定打量她,祁瑯又擡高帽子,露出額角一點雪白的發色,不滿說:“還沒認出來?”

白發、黑瞳,精致絕美的輪廓,十七八歲的年紀…

珀西盯著她的面容,越來越覺得熟悉,半響試探著:“你是小矮…蒂安?”

“嗯哼。”祁瑯把帽子重新壓回去,腳步輕快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握劍的手腕:“幹什麽幹什麽,青梅竹馬重逢你就這麽歡迎我。”

“只待了兩年算什麽青梅竹馬。”

珀西驚訝過後,冷哼一聲,把劍鋒朝下,卻沒有收起來,仍然警惕看著她:“你怎麽會來這?你怎麽認出我的?你——”

故人重逢也許會讓曾經的卡特少爺高興,但是對於如今的珀西來說,卻只會抱著更大的警惕和懷疑。

無論是兒時的記憶中,還是這些年聽見的謠傳中,蒂安公主都是嬌蠻任性、高貴柔弱的形象,她怎麽可能一個侍衛不帶出現在這危險的帝曼街上,況且剛才珀西親眼看著她被那些惡人逼到墻角驚慌恐懼,一轉眼就這麽自然地站在他旁邊和他說話,這一切怎麽想怎麽怪異。

這麽想著,珀西不由把劍握得更緊,他緊緊盯著她,以為她會怎麽解釋,卻聽她張嘴就理所當然地說:“我是來找你的。”

珀西一愣:“找我?”

“聽說你過得挺慘的。”祁瑯真心實意地說:“我來給你送溫暖,救贖你出苦海,怎麽樣,有沒有覺得很感動。”

珀西:“…”

珀西表情詭異,突然扭過頭往前走:“我現在沒心情和你開玩笑,我現在就送你出去,你別和任何人說你見過我,否則別怪我心狠手辣。”

“我大老遠跑過來跟你開玩笑,我閑的我。”

祁瑯撇撇嘴,快走兩步跟上他,用“今天天氣不錯”那樣漫不經心的語氣:“你不是要報仇嘛,反正都是賣身,為什麽非要賣給這些黑心肝的陌生人,賣給我多好,咱們熟人,我可以給你打折。”

珀西驟然頓住,轉過身死死盯著她:“你什麽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祁瑯臉上笑眯眯的,聲音卻帶著近乎涼薄的平靜:“父親蒙冤而死,全族被斬殺死盡,只剩下一個已經是死人身份的你,你想依附於帝曼街報仇,不是不可以,但是且不說你需要經歷多少磨難浪費多少時間,只說帝曼街勢力再大,作為隱秘於地下的黑暗勢力,它頂多給你手刃仇敵的機會,卻永遠不能讓你堂堂正正為父親和族人洗脫冤屈、重振聲名;賣給黑暗,你就永遠不能再光復卡特形勢的榮光,但是我不一樣。”

珀西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怔怔看著祁瑯說這些話,表情怪異地就像看見一個幼童在國會大廳裏侃侃而談。

他下意識地重復:“你不一樣?”

“當然。”祁瑯微笑著:“我姓歐格拉,是皇族最正統的嫡系繼承人之一,我有站在明面上、當著億萬聖利安帝國子民的面和所有星海諸國的眼睛,為你的父親光復名譽的資格。”

珀西覺得很荒唐,就仿佛看見世界顛倒那麽荒唐。

“你知道我父親是被冤枉的?你知道害我父親的是誰?你知道這裏面牽扯多少勢力、牽扯到多少握著實權的大人物?你想的太簡單了,你是尊貴的公主,可你只是一個沒有實權的公主,即使你想幫我又能怎樣呢?你只會把自己也搭進去。”

他下意識揚起聲音,嗤笑中帶著自己也說不出的悲涼,他擺擺手:“別說了,趕快走,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事,你只要當作沒見過我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