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雲晴的性情極好,就像是個面團似的,任人揉圓搓扁。

早些年運氣好,遇上的是沈瓊這樣“滴水之恩湧泉相報”的人,過得還算是順遂;可自打來了京中,就像是走了黴運,遇上的是二夫人錢氏這樣得寸進尺的人,便難免受盡磋磨。

紅杏是被沈瓊指派過來陪著江雲晴上京的,這些年也算是盡心盡力,想方設法回護著她,可許多事情上也拿她這性子沒辦法,只能忍氣吞聲咽下這口氣。

原以為後半輩子都要這麽過了,沒想到沈瓊竟神兵天降似的,從遠隔千裏的江南趕赴京城,又出現在了這將軍府中。

紅杏總算是摸著根救命稻草,送走沈瓊後,又回房安撫著獨自垂淚的江雲晴,勸道:“如今姑娘來了,咱們也算是有了依仗,不必像從前那般小心翼翼了。”

江雲晴搖了搖頭,低聲道:“阿嬌是不缺銀錢,可京城不比江南,許多事情單憑銀錢是辦不成的。”

她在給沈瓊的信中,只字未提自己的苦處,便是不想將人給牽扯進來。可偏偏陰差陽錯,竟還是走到了這般地步。

“可萬事總逃不過一個‘理’字,”紅杏忿忿道,“二夫人這些年明裏暗裏難為咱們,還克扣姑娘送來的年禮、銀錢,這一樁樁一件件的,總不是咱們的錯。”

江雲晴無奈地苦笑了聲,正欲再說什麽,可卻又覺著胸口泛疼,連忙拿帕子來掩了唇,低低地咳著。

如今管著這將軍府後宅的錢氏,乃是吏部尚書家的嫡長女,有這層身份在,除非她真做出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來,不然誰也動不了她在府中的地位。

就算是將事情挑了出來,錢氏也可以推說,是為了填補府中賬務空缺,迫不得已才挪用了銀錢。

錢氏就算因著此事挨了罵遭了罰,可無損根基,以她那眥睚必報的性子,遲早會報復回來的。江雲晴並不在乎自己吃苦,可卻怕沈瓊被為難。

就算是家財萬貫,民如何與官鬥?

若錢氏真差使人去下絆子,沈瓊能安然度過嗎?會因此折損多少?

江雲晴只一想,便總覺著寢食難安,可她也明白,沈瓊就算知道其中的利害,也還是會毫不猶豫地插手此事。

“早知如此……”江雲晴喃喃低語,可卻終究沒能說下去

她愛慕恒仲平,一見傾心,再沒改過。恒仲平待她也好,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忍下這許多事情。

但如今將沈瓊給牽扯進來,絕非她所願。

紅杏倒是沒想這麽多,她少時是同桃酥一道被買進沈家的,這些年也在沈瓊身邊陪了許久,對沈瓊始終有種沒來由的信任。

她袖中揣著沈瓊留下來的銀票,一門心思琢磨著該如何請個大夫來為江雲晴診治。畢竟旁的事情還好說,可這病卻是實在拖不得了。

然而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便有位管家嬤嬤領著幾個侍女小廝來了綠漪閣。

除卻當初被錢氏罰禁足時,這一年多來,綠漪閣就沒來過這麽多些人。紅杏嚇得一激靈,立時就站了起來,心中飛快地想了許多——今日是老夫人的壽辰,錢氏必定忙得不可開交,並沒那個閑工夫來為難人。難道是,姑娘離開時被發現了?

紅杏攥緊了衣袖,上前兩步,硬著頭皮問道:“嬤嬤帶這麽些人過來,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她認出這嬤嬤是長房東苑那邊的管事,愈發覺著蹊蹺。

“你不必緊張,我是奉大爺的命令而來的。”陳嬤嬤四下掃了眼這清冷的院落,不由得皺起眉來,招了招手,“還愣著做什麽?將院子裏裏外外清掃了,一應的舊物都換掉。”

紅杏還沒反應過來,便見著眾人四散開來,依著陳嬤嬤的意思打掃著這院落,驚得目瞪口呆:“這……”

“那位沈姑娘將事情都告訴了大爺,”陳嬤嬤大略提了兩句,轉而又道,“大爺已經讓去請大夫來,過不了多久就到了。剩下的事情也不用你們操心,我會去同二夫人講。”

當年大夫人尚在時,陳嬤嬤是她的心腹,管著這府中大大小小許多事情,可前兩年她病逝後,管家權便落在了二夫人手中。錢氏自然是要提拔自己的人,陳嬤嬤便再沒什麽大用處,只在東苑之中管管長房小公子與姑娘的飲食起居。

恒伯寧從沈瓊那裏得知事情的原委後,便將陳嬤嬤給叫了過來,讓她代自己同二夫人協商此事。

陳嬤嬤先是震驚,隨後又替這將軍府覺著顏面無光。

她聽出大爺話中的強硬來,打定了主意,準備硬扛這二夫人一回。

陳嬤嬤辦事雷厲風行,先是帶人來綠漪閣,等到家宴散去二夫人得了空後,便自去同她分辯去了。

不過就是幾個時辰,綠漪閣裏裏外外便天翻地覆似的,一應的床帳被褥都換了新的,屋中的擺置也添了不少,甚至連茶葉都換成了今年的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