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話一說出口,恒伯寧滿是不解,一旁的小廝則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仿佛她失心瘋了一樣。

沈瓊自然沒瘋,她只不過是沒別的路可以選擇,所以鋌而走險,賭上一把。

前兩日她一直在家中,聽雲姑與全安講恒家的事跡。

恒家是武將傳家,世代忠烈,為保家衛國舍生忘死。京中的百姓提起恒家的兒郎,便沒一句不好的,屆時快要誇上天去。

這位恒大爺少時從軍,於邊關駐守多年,戰功赫赫,只可惜在一次征戰中落了病。皇上體恤,便調了他回京修養,後來更是將禁軍交到了他手裏。說一句肱股之臣,也不為過。

沈瓊仰著頭同恒伯寧對視著,不躲不避。

她始終覺著,這樣一個人,應當不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只知拿權勢壓人的。

恒伯寧垂眼看著她——一張白皙的臉上也不知塗了什麽,被先前的眼淚一摻和,倒像是只花貓一樣,眼神倒是亮得很。

平素裏姑娘家見了他,都是畏懼著往後退的,敢這樣同他對視的人,倒是寥寥無幾。恒伯寧嘆了口氣,同她道:“你先坐這兒好好想想,等我喝了醒酒湯,再聽你的解釋。”

見他這模樣,沈瓊便知道自己賭贏了,唇角微翹,眼中也露出些笑意來。

她相貌生得好,哪怕是把臉抹得跟花貓似的,也依舊能看出是個小美人。笑起來的模樣更是招人喜歡,像是春風拂面似的。

恒伯寧本不愛喝酒,只是今日祖母壽辰,沒能逃得過,被灌了不少酒,只覺著頭疼欲裂。如今見著她這模樣,倒覺著心情好上許多。

像今日這種宴飲場合,廚房是早就備好了醒酒湯的,小秋一路小跑著回去傳了話,又緊趕慢趕地送了醒酒湯過來,想著快些把沈瓊給撈回去。

結果一進正院,小秋便見沈瓊規規矩矩地在院中的石凳上坐著,心中霎時涼了半截,知道事情必定是敗露了。可隨即又覺出不對了,既是敗露的,怎麽她還能好好地在這兒坐著?

恒伯寧瞥了小秋一眼,倒是沒說什麽,接過醒酒湯來一氣喝完,將碗隨意放在一旁。他閉眼養了會兒神,沒多久,便睜眼看向了沈瓊:“你倒是說說,我家欠你什麽債了?”

沈瓊在那裏枯坐許久,將這措辭顛來倒去琢磨了好多遍,總算是等到他開口問,便倒豆子似的將事情都如實講了。

這件事上,沈瓊無疑是占理的。

她自己方才也反復衡量過,想要解決這件事情,又不驚動那位身體不好的老將軍,也只能從恒伯寧這裏入手了。若非如此,她還委實是想不到什麽法子,能管束得了那位二夫人了。

這將軍府的後宅,都是由二夫人錢氏管著的,恒伯寧這樣一個大男人,自然不會多過問什麽,更不會插手去管二房的事情。他先前以為沈瓊是在虛張聲勢,卻不料竟真有此事,臉色漸漸黑了下來。

畢竟恒家向來家風清正,朝堂之上行的端坐的正,可後宅之中竟出了這樣的事情,著實是丟人至極。

也虧得是江雲晴忍了下來,若是鬧大了,必定會影響到恒家的聲譽。

“我今日之舉,的確多有不妥,可卻是萬般無奈之舉。”沈瓊一想起方才所見著的情形,便覺著心疼得厲害,“若易地而處,您的至親遭受如此苛待,您能坐視不理嗎?”

她聲音中帶了些哽咽,泫然欲泣。

恒伯寧眼皮一跳,沉聲道:“這件事,的確是恒家錯了。沈姑娘,你想要如何?”

以他的身份,這話一旦說出來,便是拍板認下了恒家的錯,再沒回轉的余地。

沈瓊顧不得高興,立即道:“晴姐並不想將事情鬧大,怕影響了恒家的聲譽,也怕老將軍知曉之後會病情加重。我依她的意思,絕不會將此事宣揚出去,只希望貴府能解了晴姐的禁足,再請大夫來為她診治。”

“再有,我也希望貴府能允準我偶爾上門來看看晴姐……”沈瓊也知道這要求有些過了,畢竟以她的身份、江雲晴的身份,總是上門也不合情理,便又弱弱地改了口,“若是這個不行,那也沒什麽,只要你們能好好待晴姐就夠了。”

她其實很好說話,也並沒想過把自己那幾千兩銀子要回來,所求的,不過就是江雲晴能夠好好的。

恒伯寧盯著她看了會兒,正當沈瓊開始忐忑不安的時候,一一應允了下來:“你若是想來看令姐,隨時都可以,我會讓人告知門房的。”

沈瓊雖知道他人不壞,但也沒料到竟會這麽好說話,隨即破涕為笑,再三感謝道:“您能諒解我,真是太好了。”

她先前還愁得要命,嘴上安慰著晴姐與紅杏,可心裏卻壓根沒譜,根本不知道這事該怎麽解決。如今柳暗花明,自然是高興極了。

“我知你心切,”恒伯寧將她這模樣看在眼中,忍不住又叮囑了句,“但下次無論什麽事,都不要再這般莽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