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陳朝的心情很復雜,他對沈瓊這個精於算計的人談不上喜歡,但也說不上討厭,只是一聽見她這聲音,心中便不由得緊了根提防的弦,總覺著若是不多加留意的話,下一刻就可能被她給算計了。

但在一回頭,見著沈瓊如今這模樣後,陳朝又不由得愣了下:“你……”

沈瓊扶著桃酥,不甚在意地笑了聲:“犯了眼疾。”

距上次見面也沒過去多久,可沈瓊卻消瘦了不少,原本靈動的桃花眼此時卻只顯得異常空洞,如同缺了“畫龍點睛”的最後一筆。

陳朝見此,心中隱約生出些惋惜來。

“那這畫你豈不是看不成了?”陳朝回過神來。

“是啊,可惜了,”沈瓊在櫃台後坐定了,順勢倚在那裏,嘆道,“也不知等我復明之後,這畫還能看否。”

陳朝下意識地追問了句:“你這眼疾何時能好?”

“這可說不準,”沈瓊漫不經心地答了句,隨後向桃酥道,“你幫我看看這兩幅畫吧,若是一切都好,就依著先前的約定將銀錢付了。”

桃酥應了聲,依言將櫃台上放著的畫卷打開來。

她並不通書畫,也不大能辨別出來許多畫作的好壞,更不明白其中的技法,只能如尋常人一般通過“好看與否”來判斷。

才打開這畫卷,桃酥便很是驚艷地感嘆道:“好美……”

這幅畫上繪的是個對鏡梳妝的美人,手中執了只黛筆,似是聽了誰的呼喚似的,正偏過頭來向畫外看來。鬢發如墨,雪膚紅唇,遠山眉桃花眼,眼尾還帶著些紅暈,只這一瞥間,便透著風情無限。

桃酥盯著看了會兒,方才算是回過神來,又打開了另一幅。

這上面畫著的是個盛裝遊園的美人,園中百花盛開,爭奇鬥艷,可卻都不及她的美貌。

沈瓊雖什麽都看不見,但聽著桃酥的反應,便知道這畫應當不錯,並沒偷工減料敷衍了事。她托著腮,輕輕地敲了敲桌案:“有勞小公子費心了,桃酥,將剩下的九百兩給他。”

桃酥小心翼翼地將那兩幅畫收了起來,而後又取了銀錢來,交給了陳朝。

“我很喜歡你的畫,”沈瓊慢悠悠地說道,“公子若是什麽時候缺銀錢了,只管拿畫來換,價錢好商量。”

沈瓊平日裏花錢大手大腳的,見著喜歡的書畫,總是會砸錢買回家去。雖說大都是過幾日就撂開,放在書房中積灰,但再見合心意的,她仍舊會買。

隔著個櫃台,陳朝盯著沈瓊看了會兒:“再說吧。”

若不是恰巧有事,得瞞著家中,他才不會淪落到賣畫賺錢的地步。可偏偏沈瓊此時的態度又好得很,倒讓他也說不出什麽掃興的話來。

沈瓊也知道他必定是非富即貴的人家出來的,並不缺銀錢,所以也沒勉強,只笑了聲:“天色應當也不早了,公子回去吧,不送。”

陳朝又瞥了她一眼,將銀票收了起來,離了這胭脂鋪子。

沈瓊撫摸著手邊的畫軸,隨口問道:“采青不在這邊嗎?”

“不在,應當是籌備旁的去了。”桃酥道。

沈瓊頷首道:“等晚些時候采青回來了,將這些日子以來收的畫交給她,她知道該怎麽做的。”

桃酥隨即應了下來。

沈瓊對鋪子中的擺設很是熟悉,撥弄著瓶中供著的鮮花,發了會兒愣。

她這些日子雖沒抱怨過,但失明的影響還是很大的。

雖然有桃酥與雲姑寸步不離地伺候著,吃穿不愁,可什麽都見不著,著實是無趣得很。不管是屋內屋外,還是到這鋪子裏,都仿佛沒有多大差別一樣。

而這樣的日子,興許還要持續好長一段時間,又或許……會是一輩子。

沈瓊不大敢想這些,愣了會兒,隨即自己轉移注意力,向桃酥問道:“明日便是端午了,京中可會有賽龍舟這樣的事?”

往年在錦城時,每逢端午,沈瓊都會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湊熱鬧。有一年人太多,她還險些被擠得落水,但仍舊沒礙著她下次再去。

“這我也不知道,”桃酥這些日子滿心都是沈瓊的病情,也沒心思去打聽這些,想了想後答道,“姑娘若是在家中待得煩了,明日咱們可以出去轉轉,哪怕沒有賽龍舟,想必也是要比平日裏熱鬧的。”

沈瓊雖看不見,但也不妨礙她想聽聽音,總比整日裏悶在家中胡思亂想要好,便應了下來。

她在鋪子這邊消磨會兒時間,等到天色愈晚,桃酥忍不住催了起來之後,方才回家去。

雲姑早就準備好了晚飯與湯藥,沈瓊沒什麽胃口,喝了半碗綠豆粥,又捏著鼻子灌下一整碗苦藥之後,便自去睡了。

自打病後,沈瓊睡得越來越久。

一來是因為體虛,總是覺著乏。二來,則是因為醒著的時候也什麽都看不見,倒不如閉眼睡覺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