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沈瓊並不是個喜歡瞻前顧後的人,就好比如今,她知道這事興許沒表面那麽簡單,但既然專程來想要聽戲,便不會因著這麽點顧忌便離開。

桃酥先前是來過這裏的,一進門便注意到了變化,小聲同沈瓊介紹道:“他們將大堂騰了一半出來,專門搭了個小戲台。”

“倒也是用心。”沈瓊笑了聲。

她自己就是做生意的,自然明白,此舉與她專程收購美人圖異曲同工,都是為了籠絡客人罷了。

雲姑則是輕聲提醒道:“要上台階了。”

沈瓊點點頭,扶著她,慢慢地走著。

小廝在前邊引著路,將沈瓊領到了一處已經空出來的廂房中:“這裏就是了,姑娘請。”

沈瓊在廂房之中落了座,憑著上次的記憶,隨便點了幾個菜。先前華清年看診之後,囑咐了許多忌口的東西,如今都得避著才行。

雲姑打量著周遭的布置,發現這廂房的位置巧得很,將一側的窗子推開,便可以看到大堂中搭建的戲台。

像這樣好的位置,斷然是不會留到最後空出來的。

憑著這一點,雲姑愈發確定這廂房是旁人讓出來,而非是湊巧撿漏。

只是在這京城之中,誰會如此行事?雲姑略一想,腦海裏頭一個浮現的便是裴明徹,隨即皺起眉來。

沈瓊倒是懶得去想這些,她撐著腮,同桃酥閑聊著。

等到小廝們開始陸續上菜來的時候,大堂之中也終於傳來了動靜。先是眾人的哄鬧聲,隨著樂聲想起,眾人的聲音也漸漸地小了,而當那位亮嗓子之後,一眾人都不約而同地徹底靜了下來。

沈瓊少時其實是看戲而非聽戲,大都是看個扮相與演戲的熱鬧,並未沉下心來品味過唱腔。如今失明之後什麽都見不著,只能聽音,倒是頭一回感悟出來什麽叫做“好嗓子”。

也是直到如今,她方才算是知道什麽叫做余音繞梁。

哪怕什麽都看不見,單憑這聲音,她便能在腦中自行演出一出大戲來。

沈瓊原本是想著來湊個熱鬧,可不知不覺間,卻已經徹底沉浸其中,也顧不上吃東西,只凝神聽著。

這出戲是一人粉飾兩角,鏗鏘之處仿佛金石之聲,而動情之處又端得是柔腸百轉。這位春和仿佛是祖師爺給飯碗,這樣難的事情,也恍若信手拈來輕松得很。

桃酥原是想要推開窗去看一看的,但卻被雲姑一個眼神給攔了下來,示意她不要提此事。桃酥雖不明白為何,但還是按著雲姑的意思,並沒聲張。

等到一曲終了,眾人拍案叫絕,贊嘆聲不絕於耳。

沈瓊這才算是回過神來,也忍不住誇了句:“難怪這麽些人慕名而來,的確是擔得起。”

雲姑給她夾了菜,含笑道:“你若是喜歡,趕明兒咱們再去他們戲班子聽。又或者花個大價錢,將人給請到家中來給你唱戲。”

這幾日來,沈瓊雖沒抱怨過,可整日裏的確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致來。雲姑看在眼裏,如今只要能哄得她高興,哪怕是砸再多銀錢也不算什麽。

“好呀。”沈瓊不會虧待自己,若是喜歡什麽,便會想法子得到,橫豎她也不缺銀錢。

春和歇了片刻後,又唱了一折。

這次並不是按著正經的戲來排演的,樂師也只用了笛子與琴,配上他那聲音,便顯得格外渺遠悠長。

以這唱曲下飯,沈瓊難得吃了許多,心情大好。

得月樓花了大價錢專程將人給請了來,但也沒唱太久,等春和離開之後,眾人又是贊嘆又是悵然的。沈瓊也放了筷子,起身道:“咱們回去吧。”

才剛出廂房的門,沈瓊便聽見有人叫了聲“沈姑娘”。

她耳力一向很敏銳,隨即分辨出來,微微一怔,隨後笑道:“竟會在此處遇著恒將軍,也是巧了。”

恒伯寧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注意到沈瓊的不對勁來,隨即問道:“你的眼怎麽了?”

自打上次被沈瓊戳穿後,恒伯寧就沒再讓人留意過她的動向,如今驟然見她這模樣,心中頓時一驚。

“不知因何緣故,突然犯了舊疾。”

她這回答輕描淡寫的,仿佛不過是什麽小病症而已,但恒伯寧還是忍不住又問了句:“京中的尋常大夫,能治這病嗎?”

沈瓊自問與恒伯寧沒什麽交情,雖因著江雲晴的事情有過往來,但這也算不上什麽好事。她原以為恒伯寧不過是隨口問上一句,沒想到倒像是頗為關心似的。

“將軍放心,”沈瓊想了想,隱晦地提醒道,“我這病,跟貴府並沒什麽幹系。”

換而言之,她並不覺得這是錢氏在背後動的手腳,恒伯寧自然也不必為此擔憂負責。

恒伯寧也是在問出口之後,方才覺著不妥,顯得有些太過關切了,如今沈瓊先給他找好了理由,他便順勢下了台階,寒暄了一兩句後便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