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月桂花香,京都氣溫轉涼。

街道上,少年郎面容姣好,身上穿著相當質樸的粗布衣,擡眼望著一家酒樓。

酒樓旗幟迎風招展,紅布黑字“喜客來”,相當招搖。

少年郎在看酒樓,路過的旁人卻是在看少年郎。

他年歲不大,眉心一點紅,臉上輪廓帶有點圓滑,看著還沒有多少成年人的氣質。絕對沒有滿二十。不過這未滿二十的少年郎,偏生長得是極為俊俏。長得俊俏不說,那一身氣質可不像是尋常人家養得出來的。

“封解元!封解元!”

封淩回頭看向來人,唇角驀然勾勒,臉上綻開一抹笑:“可別這麽叫了,直接叫我封淩就好。兄台何事?”

這位穿著相當普通的文生歡歡喜喜跑過來,行了個禮,隨後才繼續說:“那我鬥膽叫一聲封弟,封弟叫我駱兄就好。封弟這回真的就打算留在京城不走了?”

封淩含笑點頭:“來年就是春闈,我一來一去實在浪費時間。再說家裏就我和父親相依為命,在京城這段時間我只需要養活我們兩個就成。”

兩人一邊說一邊朝著街頭的餛飩鋪子走去,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

沒什麽大錢,酒樓兩人都去不起,幾文錢的餛飩最適合他們填肚子。

這位文生佩服封淩:“果然不愧是封解元。年紀輕輕天賦異稟,來年春闈你定能高中。”

封淩拱手:“借你吉言。你也必然高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文生當即大笑起來,“對對,我也高中。咱們一起中啊。”

兩人一道坐下,點了兩碗餛飩。

“封弟今年才十八吧?哎,真是厲害,年少有為。我今年都二十九了。”這文生話多,還自來熟,一口一個封弟叫得好像他們早年就認識一樣。

天知道,他們這輩子總共才見了三面。

封淩笑笑,沒多說什麽。

這位駱兄,叫駱康,祖籍江南,應天書院出身,性子相當不著調,卻是今後的禮部侍郎。人生這東西,誰能說得出個子醜寅卯呢。

駱康只覺得封淩話少,還以為這是封淩的性子,便決定自己多說點,活躍一下氣氛:“哎,功成名就娶妻時,封弟不如在京城娶了官家女子?”

封淩和未做官時的駱康沒結交過,沒想到駱康能這麽不著調,提醒了一聲:“慎言。”

“哎,咱們私下說說嘛。”駱康朝著封淩擠眉弄眼,“我已膝下有子,這不是關心一下同伴。”

尋常考生湊在一起,一關心孔孟聖賢書,二關心詩詞歌賦,三關心天下大事,全是為了應考專用。結果和駱康湊在一起,總共見三面,第一面聊為什麽封淩長什麽好看,第二面聊京城哪裏最好吃,第三面也就是今天……

聊婚事。

“客官,您兩位的餛飩,小心燙口啊!”鋪上店家端來了餛飩給兩人送上。

餛飩是這店家自己做的。他初來京城時,心疼京城物價貴,又驚嘆於這餛飩的好吃,記了好些年。得勢後再吃卻發現味道不再是那個味。

封淩不嫌燙口,舀了一勺用牙齒抵著,慢慢嘗了一個小的。

好吃。

這和前兩回吃又不是一個味道了。

駱康見封淩就這麽嘗起了餛飩,大咧咧也給自己舀了一個,誰想到剛入嘴裏就被燙麻了舌尖,又怪惡心地吐回到碗裏:“我的舌頭!哇,你怎麽能就這麽吃下去了?”

封淩沒急著吃第二個,帶著點戲謔調侃駱康:“畢竟我是在認真吃餛飩,而你在認真替我考慮婚事。”

駱康舌頭麻了也不在意,手攪合了一下自己的餛飩,嘿笑一聲:“你這不是年紀到了嘛,遲早的事情。如今這京城裏適婚的姑娘可不少。就連那位下頭也有合適的。”

封淩:“……”

他真是服了駱康了。這隱晦在說當今天子多子多女,公主裏頭也有試婚年紀的。二十九歲了說話還這般膽大包天。這到底後來是怎麽坐上禮部位置的?

封淩搖頭:“不用介紹了,我有心儀之人。”

駱康一拍桌子,臉上一副“我就知道”的樣子:“嘿,我就說,年紀這般了還沒成親,絕對心裏頭有人。”不著調的他正要問是誰,就聽著旁邊有奴仆駕馬吆喝“過路”,人群飛快避讓,馬車噠噠快速行駛過去。

京城裏馬車常見,這麽快馬加鞭過去的可不多。

駱康的注意力被轉走,朝著馬車方向看去:“這誰家的馬車?這麽趕!”

封淩在馬車過去的瞬間就看到了馬車上的標記。

是工部尚書府上的馬車。

不知道上面坐的是誰。

旁邊店家聽見了,笑著回了話:“這是工部尚書桂大人家的馬車,車上的肯定是他三女兒。”

駱康咂舌:“這都能看出來?”

店家解釋:“這位小姐平日裏就受寵,想法和尋常家姑娘不太一樣。最喜歡混跡各大場所,嘴上老掛著說男子女子都一樣。上回家裏頭辦詩會,愣是讓人將男子女子混在一塊兒坐。尋常人家馬車不好認,她的,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