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第2/2頁)

“世家子弟、京城權貴,幾乎都可以比常人活得久一點。但即使是這樣,平日裏一場急病可能就走了。京城每三年一次科考,南方學子每回都有因燒煤關窗悶死的。”他說著最簡單的例子,“走路磕到、吃壞東西……人生本無常。即便是皇家,你看皇子公主眾多,又豈知中途有幾個連名字都還沒來得取。”

傅辛夷聽著這話,微微點頭。

人生確實無常。她上一輩子也是猝不及防就沒了性命。

“惜命是好事,但不要太過在意。”傅尚書說到這裏,稍壓低了點聲音,“丹藥和寒食散絕不可碰。”

傅辛夷:“……”

好的,從這裏她可以看出,傅尚書當年確實是個很會玩的人。

傅尚書嘆氣,想到顧姨娘:“女子生育也風險大,鬼門關前生死走一遭。但對大部分而言,多活幾年,或許不如前頭無愧的那些年。你娘是這樣的人,顧姨娘亦是這樣的人。”

傅辛夷怔在那兒。

人與人的觀點是不同的。

她的想法很多時候很死板,幼稚得像個被關在溫室裏的花朵。那些為了利益和好處的廝殺,她很少接觸,自然就不會懂。而生死面前,她是知道人觀念會有不同,卻少有如此深受沖擊的一刻。

對於現在的人而言,四十不惑,或許不是沒有了疑惑,而是對很多問題不再保持著曾經的“探索求知”心,他們的一生過得差不多,昏昏噩噩的依舊昏昏噩噩,而有所追求的,也繼續著自己的追求。

“這樣啊。”傅辛夷這般喃喃說了一聲。

傅尚書對待傅辛夷很有耐心:“不問命長短,只求無愧天地。這是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對自己會有的想法。但我們對你卻不是這樣想的。我們會希望你日子過得充實,也希望你長命百歲。這不沖突。”

傅辛夷聽著這話,神情復雜,但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人情緒總是很復雜的。

傅辛夷不再打擾傅尚書,和傅尚書告辭後回到自己那兒去。

她在書房裏,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點點理著自己思緒。那些哲學家才會探討的問題,一個接一個出現在她的腦海裏。生命原來到了一定程度,各種念頭會復雜成這樣。

無愧於自己人生,不去問壽命長短……

傅辛夷望著不遠處封淩送她的過年禮物,忍不住想起封淩。

他這樣的人,會是如何想的呢?

他死的時候,又會是如何想的呢?

一杯毒酒入喉,他長眠的那一刻可會甘心就此閉上雙眼?

傅辛夷伸手取了桌上的筆,拿了一張普通宣紙,在上頭亂七八糟塗寫起來。她畫畫的水平有了進步,但和寫字一樣,這種事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

紙上的少年郎和真實的少年郎完全不能比。

紙上的少年郎四肢長短奇怪,側臉棱角過於淩冽,眼睛更是被畫成了一大一小,眉毛奇奇怪怪,而鼻子更是一畫就突兀得很。肩甲高地不平,脖子領口處被畫得太過瘦削,衣服更是比實物還粗糙。

唯有眉心一點,位置分毫不差。

傅辛夷畫好後,默不作聲將這張紙團成了團,往邊上一丟。

半響過後,傅辛夷又重新把這紙團撿了回來,往自己桌子裏一塞。

她撇了撇嘴,雙手撐起了臉,看著自己滿屋掛畫。

對面正中掛的是一副菱形掛畫。這幅菱形掛畫是由四幅掛畫拼接而成,每一幅畫上都各選用了同一種花。下方花大,左右兩側的花呈現側面長條形,而最上面那幅畫則是朝上朝外綻放為主。

是純白的櫻桃花,小朵小朵盛開的花被背後土推積出的山石襯托,顯得相當高雅和清新。

櫻桃花廣義上算是櫻花,在狹義上又與櫻花不同。狹義上的櫻花指的是山櫻花,而並不包含櫻桃花。

繁華如雪,香如蜜。春初綻開,到後來會結出殷紅的櫻桃果子。

白色櫻桃花的話語是,別無所愛。

它專注的愛人,純潔和白雪一樣,絕不會將自己的愛意分給別人一點點。

有這樣一個人,給自己送了一堆的花草,給自己送了書和字帖。他野心勃勃,卻半點不知道那些花所代表的意思。他有自己懂的皮毛,向她投放著善意。

花信風,花信風。風帶來花的訊息,而花帶來情意的訊息。

這些花草都是愛的表達。

傅辛夷看著看著,心情再度平靜下來。

春闈過後有放榜,放榜過後到四月則是殿試,殿試一日出成績。

她如今尚年幼,只想看這人能走到多遠的地方。

而被畫在紙上的少年郎完成了自己春闈的最後一筆,在狹小的房間內擱筆,唇角翹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