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驚變

一想到這些,傅庭筠的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自從碧波家的走後,她就被軟禁在了碧雲庵——可以隨意走動,卻不能出行;可以讀書寫字,卻必須經陳媽媽之手;可以和果慧大師談天說地,卻必須由兩個粗使的婆子陪著。好像一眨眼睛,她就會長出對翅膀飛了似的。偏偏碧波家的一去後家裏就再也沒有了音信,她好不容易托果慧師太給母親送的一封信也被陳媽媽截留下來。

“九小姐,我們也是奉太夫人之命行事,”陳媽媽看她的目光冷淡中透著幾分不屑,“還請九小姐不要為難我們。”

她惱羞成怒,“啪”地一聲把陳媽媽關在了門外。

和衣躺在床上,想著家裏還不知道鬧成怎樣了,忍不住把臉埋在枕頭上哭了起來。

頭昏鼻塞之余又覺得困惑。

祖母早就不理事了,由大伯母主持中饋。陳媽媽是大伯母身邊最得力的,幫大伯母掌管著公中銀匣的鑰匙,家裏的管事、仆婦對她恭敬有加不說,幾位伯母、母親和嬸嬸見了她也禮讓三分。她卻從不失本份,待人和氣恭謙,連祖母都十分稱贊。並不是個逢高踩低之人,就算她是待罪之身,也不可能因此而失了尊卑啊!

念頭一閃而過,她猛地坐了起來。

如果她不是待罪之身呢?

陳媽媽是大伯母的心腹,大伯母又最得祖母的信任。如果說大伯母什麽事都聽祖母的,那陳媽媽就是什麽事都聽大伯母的。

難道是左俊傑使了什麽招讓家裏的人相信了他的話?

她眼皮直跳,再也坐不住,去了陳媽媽那裏。

“……你來之前,祖母都說了些什麽?”她直直地站在屋子裏的中間,緊緊地盯著陳媽媽的眼睛。

陳媽媽沒有回避,目光堅定地和她對視:“太夫人說,天氣炎熱,九小姐剛剛中了暑,如果回去,少不得又要車馬勞頓,萬一又中了暑可怎麽好?不如在庵堂裏多住些日子,等天氣涼爽些了再回去。只是這庵堂太過偏僻,家丁護院又不好長住在此,只好讓我帶幾個使得上力的婆子來服侍九小姐了。”

這種話,騙騙那些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還差不多!

她無心和陳媽媽打太極,索性開門見山:“陳媽媽,是不是那左俊傑說了什麽……”

話剛說出口,陳媽媽已低聲喝道:“九小姐,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您要是行的正走得直,那左俊傑說什麽也沒有用。家裏十幾位小姐,太夫人最喜歡的就是您。您就是不為傅家的聲譽著想,看著太夫人滿頭的白發,已是知天命、半截入土的人了,您都要消停消停才是!”她說著,眼眶漸漸泛紅,“您還是回去吧!好好呆在屋裏,還有小姐的體面,這樣胡說八道,我就是拼著個大不敬的名聲也要替太夫人、大太太管教管教您。”

沒想到陳媽媽這樣看她。

家裏的長輩是不是也這麽想呢?

她腦子“嗡”的一聲,血住上直湧:“陳媽媽,我是怎樣的人,你還不知道嗎?你怎麽能信一個外人的話……”

陳媽媽卻一副不願意和她多說的樣子,徑直拉開了房門:“九小姐,天氣熱,您先回屋歇了吧!”

幾個粗使婆子站在屋檐下看熱鬧,沒想到房門突然開了,不好立刻散了,縮頭縮腦地轉過頭去,裝出站在一起說閑話的樣子。

她不想就這樣回去,又不想當著那些粗使的婆子和陳媽媽爭辯,咬著唇站在那裏。

“九小姐!”陳媽媽背過身去,“我們這些下人,走到哪裏都低頭彎腰受人輕待。可別人一聽說我們是傅家的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說話的口氣也柔和了不少……您不在乎,可我們卻當做性命……只盼著傅家興旺發達,爺們都能中進士、當大官,姑奶奶們都能封誥命、做宗婦,我們也能挺直了腰杆走出去……”

“你都盼著傅家好,何況是我?”她壓底了聲音打斷了陳媽媽說話,語氣急切地辯解道,“媽媽既然有這樣的心思,就更應該幫幫我才是。”

“九小姐!”陳媽媽聲音顯得有些疲憊,“太夫人十五歲嫁到傅家,從孫媳婦一直熬到太夫人,大太太二十七歲就管了家,從算帳要用算盤到一聽就知道多少,不知道走過了多少道坎……您放心,但凡有一線希望,她們都不會冤枉您的。您就別給她們添亂了。”

“冤枉”兩個字咬得有些重,分明是另有所指。

說到底,還是不相信她。

她突然間心灰意冷。

也是,一邊是大太太一邊是她,誰的話可信,對於陳媽媽來說,不用想也知道。

再說下去,不過是自取其辱罷了。

她腳步沉重地回了屋。

寒煙和綠萼並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