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秀才送禮

譚振學又是感動得熱淚盈眶,譚盛禮不忍直視,偏頭看向邊上畏畏縮縮站著的其他人。

譚家到這輩已經沒有下人了,屋裏站著的都是自家人。

譚辰清是獨子,共有五個孩子,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長女譚佩玉是原配所生,已經嫁人了,而面前梳著雙丫髻面黃肌瘦的小姑娘是譚辰清小女兒譚佩珠,現年13歲,生在重男輕女的人家,地位可想而知,小秦氏在時她的好日子還好過點,小秦氏走後,她和大戶人家的粗使丫鬟沒什麽兩樣,好在長媳汪氏憐憫她,進門後待她不錯。

可還是太瘦弱了。

在她身上,譚盛禮看到了譚辰清小姑的影子,那姑娘聰慧溫婉,天資過人,為了家裏親人,嫁給了一位商人,商人給的彩禮多,她拿彩禮偷偷在惠明村置辦了兩百多畝田地,等出嫁那天全交給了譚辰清,要譚辰清留著科舉時用,自此後,她再也沒回來過。

有次譚辰清喝醉了說她嫁人過得不好,丈夫生病,她拋頭露面幫著料理家業,丈夫病好痊愈跟伺候他的丫鬟好上了,丫鬟懷孕,他罔顧夫妻情面要和離,她不肯,上吊自盡了。

娘家薄弱說不上話,和離回家無異於給親人抹黑,她心思通透,寧肯死在冰冷的婆家都沒回來。

想起她,譚盛禮悲從中來,“佩珠。”

小姑娘縮了縮脖子,眼神怯弱,“父親。”

輕輕柔柔的聲音,譚盛禮不知道該說什麽,譚家男人不爭氣,受拖累的是女人,嫁進來的女人也好,生在譚家的女人也罷,都過得不好,像汪氏,譚盛禮記得她生子不滿一個月,身體沒養好,卻不得不下地操持家務,女人不好好坐月子,身子虧損得特別嚴重,他活著時不曾在意女兒家的事,死後倒是看了不少。

“佩珠,扶你大嫂回屋躺著吧,別吹風著涼了,兩個孩子還要她照顧呢。”

聽到公公關心自己,汪氏誠惶誠恐,“爹……父親,兒媳沒事。”

“好好坐月子,養好身體,別年紀輕輕就落下了病根。”

尋常關心的話,落在汪氏耳朵裏沒覺得有什麽,誰讓汪氏是個農家女,知識淺薄呢,但落在譚振興耳朵裏就不同了,父親這是明擺著對兩個女兒不滿,要汪氏調養身體生兒子呢,他眼神暗了暗,想說汪氏娘生了六個兒子,汪氏怎麽就沒那個命呢。

早知這樣,自己何苦娶她啊。

長得不好看,說話粗聲粗氣的,婚後糾正她好多回,仍然改不了陋習,譚振興覺得白費那些彩禮了,有那筆錢,娶個好看嬌美的姑娘多好。

想歸想,這種話是萬萬不敢說的,譚家家風純正,素來沒有納妾的說法,否則也不會沒落得這般快,為此,他父親沒少抱怨老祖宗沒有先見之明,縱觀古今,哪個龐大的家族不是妻妾子嗣成群啊,妻妾多,子嗣充盈,縱使有幾個不爭氣的子孫也不至於敗光家業,要知道,有不爭氣的就有爭氣的,總能繼承家業,將家族發揚光大。

譚家為什麽幾十年就敗得慘不忍睹,子孫不爭氣是個因素,再者就是子嗣太單薄了。

他爺爺那輩兄弟好不容易多點,結果沒養活,父親又是獨子,想要振興家業何其艱難啊。

譚盛禮不知他的想法,只看他嘴唇咕嚕咕嚕翻滾著,怒火中燒,“譚振興,嘀嘀咕咕說什麽呢?”

直呼其名的叫譚振興,嚇得譚振興抖了個激靈,不知道為何,身上好幾處地方又隱隱作痛了,慌亂地搖頭,“沒什麽,想起長姐了,父親落水後已經給劉家送了信,照理說長姐該回來了。”

譚振興真想念譚佩玉了,兩人雖同父異母,但譚佩玉是他母親養大的,從小就照顧他,有好吃的都會分給他,母親去世後,是譚佩玉接替母親的活,每天算賬操持家務,她比自己年長,理應先嫁人的,因著放不下家裏,硬是拖到他娶親後才挑了戶人家嫁了。

夫家是興山村劉家,共有四個兒子,譚佩玉嫁的劉明章是劉家次子,前年過了府試,這次和譚振學同去郡城參加院試,譚振興反應過來,忙問掩帕抹淚的譚振學,“二弟,姐夫考上了沒?”

譚振學眨了眨濕漉漉的睫毛,“考上了。”

就他不爭氣,就他沒考上,他無臉見人啊,“嗚嗚嗚……姐夫考上了,嗚嗚嗚……”

譚盛禮:“……”到底誰興起的家風,動不動就哭哭哭,哭得譚盛禮腦袋疼。

“別哭了。”再好的耐心都快被磨平了,何況譚盛禮不認為自己是有耐心的人,任誰死了幾十年眼死不瞑目,睜睜看家業被子孫後代敗光恐怕都沒個好脾氣。

譚振學嗝了聲,不敢再哭,譚振興雙眼放光道,“姐夫考上秀才了?怎麽沒人來送信啊。”

劉家條件比他們差,譚佩玉屬低嫁,院試前劉明章經常來譚家請譚辰清指點他文章功課來著,考上秀才是十裏八村的稀罕事,少說得擺幾天流水席,他怎麽沒聽到半點風聲呢?轉而想想自己這幾日寸步不離地守在病榻前,劉家莫不是以為家裏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