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身養性

當然,這話不能問也不敢問的,他默默地坐下,拿湯匙的手不受控制的瑟瑟發抖,給累的。

“劈柴感覺如何?”譚盛禮喂大丫頭吃飯,余光不著痕跡地掃過譚振興疲軟的手。

譚振興摸不準自家父親的心思了,說實話要挨揍,說假話也要挨揍,心思快速轉了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譚盛禮似乎也不著急,慈眉善目地與大丫頭閑聊起來,大丫頭喚譚世晴,因譚辰清不喜歡她,總不耐的喊大丫頭大丫頭,全家人就跟著喊她大丫頭,倒是不怎麽喊名字。

“大丫頭喜不喜歡小姑煮的粥?”白米粥濃稠,裏邊放了白糖,甜甜的,大丫頭歡喜的點頭,口齒不清道,“好吃。”

女孩不受重視,沒人教她說話,吐字磕磕絆絆的,譚盛禮與譚佩珠說,“你多教大丫頭說話,有什麽活喊你大哥去做。”

剛喂了口粥進嘴裏的譚振興差點沒把粥噴出來,有什麽活都給他,是要累死他啊,他究竟哪兒沒如父親的意啊,生閨女他認了,大不了下次努把力,爭取生個兒子,叫他幹活分明是不給他機會了啊。

“父親。”食不知味的咽下粥,眼淚嘩嘩地往下掉,“兒子知錯了啊。”

譚盛禮最討厭的就是淚水攻勢,臉色微沉,慍怒道,“不幹活你想幹嘛,譚家祖上再大的榮光那都是過去,如今和普通人家沒什麽分別,村裏其他人怎麽做你就怎麽做。”

譚辰清父子幾人心比天高,不約束他們腳踏實地,考中進士又能如何?為人德行不正,為官也是危害老百姓,與其養個貪官汙吏,不如教他們踏踏實實做個農夫。

這是譚盛禮見證譚家從興盛到沒落最大的感觸。

譚盛禮言詞鋒利,譚振興找不著話反駁,他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讀書人,養尊處優,以復興家業為己任,從沒想過會去地裏刨食,他打了個哭嗝,突然道,“父親,不讀書考科舉了嗎?”列祖列宗死前有遺訓,祭祖的時候要把科考的好消息告訴他們,幾十年過去,家裏連個秀才都沒考上,父親痛定思痛,告誡他們務必要爭口氣以慰列祖列宗在天之靈的,多久時間,父親就忘了嗎?

“德之不休,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有何面目利於世,讀書之前先學做人,你和振學是家中男兒就得挑起大梁。”譚盛禮字字珠璣。

譚振興瞅了眼細胳膊細腿的譚振學,“二弟也去?”

比起他獨自幹體力活,有個人幫著分擔好事,好吧,他心裏平衡了,只要不是他一個人幹活就成。

“去。”

“父親。”自始至終默不吭聲的譚佩珠坐不住了,譚家世代以科舉興家為目標,都去幹活,豈不得荒廢學業?“家裏事情不多,大哥二哥還是專心讀書吧。”

“你不必與他們說好話,其身不正,他日僥幸為官亦不能長久,你和他們說說大致有哪些活,不懂的教教他們,從今往後,體力活讓他們做。”不吃苦不懂珍惜,以為捧著本書就能蒙混過關長長久久的過安逸生活,懶惰而不自知枉為人也。

譚盛禮喂大丫頭吃完了小半碗粥,這才自己吃早飯,他吃飯的速度不快,吃幾口便會擡頭看兄弟兩。

譚振興最是會察言觀色,在譚盛禮幾次擡眸後,他坐如針氈,狼吞虎咽地吃掉兩個饅頭,識趣地下了桌,“父親,我劈柴去?”

“嗯。”回答他的是譚盛禮幾不可聞的輕哼。

譚振興瞅著桌前泰然自若的譚振學,假意咳了咳,示意譚振學跟上自己的腳步,誰知譚振學是個榆木腦袋,並不懂他的意思,而是關切的問,“大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譚盛禮擡起頭來。

譚振興面露驚悚,不敢耍小心思,迅速地走開。

堂屋安靜了,譚盛禮吃了半個饅頭,小碗粥,問大丫頭要不要和他出去轉轉,惠明村依山傍水,是個好地方。

大丫頭歪頭看了看譚佩珠,怯生生地回答,“好。”

惠明村約有五十來戶人家,譚李趙姓最多,譚辰清自命清高,除去村長,甚少與其他人家走動,譚盛禮上輩子為官,困於朝堂不曾有歸隱之心,如今生於鄉間,向往起古人古人采菊東籬的樂趣來,因此出門時,他跨了個竹籃。

對此,譚振興很是費解,他自認是最了解他父親的,士農工商,盡管譚家已無人為官,他父親仍是以‘士’自居,不太瞧得起農戶,更別論跨個籃子悠閑自得地牽著大丫頭出門閑逛,怪,太怪了,會不會是掉水,水從口鼻灌入腦子了啊。

說來也怪,後院那池子栽種的是蓮花,文人的最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偶然聽私塾夫子念起這詩,譚辰清回家便請人挖了個小池子,往裏種了蓮花,大有附庸風雅之意,醉酒的譚辰清圍著池子走過無數回,偏偏清明那天栽了跟頭,清醒過性情大變,莫不是腦子出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