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要跪就跪著。”譚盛禮眸光泛冷,聲音帶著絲咬牙切齒,豎著耳朵聽兩人談話的譚振興身軀一凜:“……”

“父親,兒子不孝啊,請父親責罰。”譚振興淚眼婆娑的轉身,手裏高舉木棍跪著爬到譚盛禮腳邊,嗚咽出聲,“父親,兒子沒用,事情沒辦成不說,還給你老人家丟臉了啊。”

潔身自好的他竟被看成與寡婦同流合汙的人,他給譚家列祖列宗丟臉了,“嗚嗚嗚……”

譚盛禮:“……”

任何時候,任何場合,但凡譚振興想哭,芝麻大點事他也能哭出天塌的架勢,聽得譚盛禮耳朵嗡嗡作鳴,胸口的火苗蹭蹭外躥,擡腳就踹向他胸口,喝道,“閉嘴。”

客棧不隔音,隔壁住著人,譚振興不嫌丟臉他嫌丟人。

怎麽就生出這麽個玩意來。

見譚盛禮動怒,譚振興打了個哭嗝,如碗口大的嘴登時閉得嚴嚴實實的,眼淚無聲地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副受了委屈找不到宣泄出口的慫樣看得譚盛禮越發火大,深吸口氣,沖譚振學擺手,“下樓幫著裝馬車,兩刻鐘後啟程。”

譚振學同情地瞥了眼地上兀自痛哭流涕,傷心欲絕的譚振興,搖著頭緩緩退了出去,順便善解人意地關上了門。

果然,不到他走到樓梯口,房間裏就傳出沉悶聲,這種聲音他太熟悉不過了,反手摁了摁後背,感覺自己整個背部也隱隱泛疼。

今年以來,譚振興挨打的次數好像特別多,多到後背淤青沒有散過,新痕舊傷,比上戰場的將士還壯觀,也虧譚振興忍得住。

聽到房間裏壓抑的哭聲,譚振學咚咚咚下了樓,生怕慢了譚盛禮連他一塊收拾。

屋裏,譚盛禮狠狠揍了譚振興幾棍子仍不解氣,作為兄長,不友愛兄弟又小肚雞腸,驕傲自大又無能,遇事就掩面哭泣落荒而逃,言行舉止沒有半點長子風範,比小姑娘都不如。

不打他譚盛禮火氣難消。

挨打對譚振興來說是家常便飯了,從不敢有半句怨言,待感覺譚盛禮氣消得差不多了,他吸了吸鼻涕,抱住譚盛禮大腿,委屈地小聲道,“父親,兒子被人羞辱了啊。”

他乃堂堂讀書人,如何會與寡婦有所牽扯,街上的人無中生有,抹黑他的名聲,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他也不想哭,他忍不住啊。

真以為他想哭嗎,他也不想,沒事誰會哭啊,既是哭定然是有內情啊。

有心解釋兩句,但譚盛禮不給他機會,踹開他,臉沉得能擰出水來,“滾。”

“父親。”譚振興難受得無以復加,“柴落在街上沒挑出來。”

譚盛禮舉起木棍又要揍人,譚振興趕緊抱頭跳起,點頭哈腰道,“滾,這就滾。”說著,推開門像離弦的箭沖了出去。

譚盛禮:“……”

縱使能七步成詩出口成章又如何,遇到這樣的子孫後人不被氣死已算他命大,教他們撐起門戶?恐怕還得繼續往死裏打。

譚盛禮下樓時,其余人在馬車旁候著了,都知譚振興挨了打,眾人小心翼翼的,便是大丫頭都乖巧許多,靜靜地趴在譚佩玉肩頭,不哭不鬧。

四人輪流趕車,剛好輪到譚振興和譚振學,兩人低眉順目地牽著韁繩,眼觀鼻鼻觀心,完全不敢和譚盛禮對視,譚盛禮冷哼了聲,拍著木棍,冷冰冰道,“走吧。”

譚振興哭得眼紅臉腫,想說點什麽,又怕飛來橫禍,膽戰心驚地放好凳子,攙扶汪氏他們上馬車,完了欲坐上去趕車離開,不料被譚盛禮叫住,“你和振學換換。”

直覺告訴他要出事,這不,馬車剛駛出集市,譚盛禮問題就來了,“今天咱不講課,來背詩,與秋意有關的都成。”

嘭,車輪碾住個碎石,譚振興手抖了抖,差點掉下車,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怎麽感覺父親是沖著他出的題呢。

背詩沒什麽難的,他從小就對詩詞感興趣,幾歲就讀完《盛唐詩文》和《大宋新詞》,論底子,譚振業他們比自己差遠了,他絕不是墊底的。

他挺了挺脊背,有這個自信。

“振業和生隱你們底子弱,聽我和你大哥背。”

譚振興:“……”他哪兒是譚盛禮的對手,譚盛禮吃過的鹽比他吃過的米都多,他根本沒有勝算。

“父親…”

譚盛禮仿佛沒聽到似的,“輸了就挨棍子,你自己好好想想。”

譚振興:“……”

打他用不著找理由,譚振興飆淚,“父親,兒子知道錯了。”

真知道錯了,昨日進山砍柴譚振學就告訴他挨罰的原因了,不該仗著讀過幾本書就賣弄肚裏的墨水,意不對境,張口就來,自以為學富五車,不過鬧了場笑話罷了,他慚愧道,“父親,兒子以後萬不敢隨口就背詩了,你給我次機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