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譚振興踉踉蹌蹌的奪門而出,背影急切,看得譚盛禮手癢又想揍人,半晌,收回懸在半空的手,繼續寫批注,誰知,剛拿起筆,就聽東廂房傳來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哭,哭聲顫栗,震耳欲聾,驚得他手抖,不小心落了一滴墨在紙上……

譚盛禮坐著未動,哭聲持續了片刻戛然而止,隨即,門外腳步聲由遠及近。

汪氏扶著譚振興進屋,汪氏神色淒惶,不知所措,進門後跪地不起,“父親,相公他知錯了,院試你就讓他去吧。”

她手裏還捏著針線,針紮著手指,血染紅了灰色的絲線,她卻恍然不知,譚盛禮嘆氣,柔聲提醒兩句,汪氏茫然不知地低頭,將受傷的手藏在衣袖下,低頭不語。

譚盛禮問她,“他與你說清楚了?”

汪氏磕頭,“兒媳明白。”她出身低微,又生不出兒子,譚振興想和離無可厚,娘家兩個嫂子生不出兒子,她娘日日甩臉色,唆使哥哥休妻,娘家人如此,何況是重子嗣的譚家,汪氏道,“是兒媳不爭氣。”

她如果生的是兩個兒子,譚振興就不會嫌棄她了吧。

“父親,你讓相公去吧。”科舉關乎著譚振興的前程,汪氏不敢耽誤了他,至於和離,譚振興發誓以後再不提,相較娘家嫂子,她該知足了。

譚盛禮緊緊皺著眉,眉間皺出幾道深邃的褶子,似有困惑,似有不解,“你不怨恨他?”要不是他偶然察覺他行為有異,待院試過後,事情鬧開,汪氏如何自處?

汪氏歪頭,看向淚水模糊臉龐的男人,“不恨。”夫妻間沒什麽過不去的坎兒,她爹娘年輕時經常打架鬥毆,不也相伴到老了嗎?

“你不慚愧嗎?”譚盛禮眼神鋒利地掃過地上跪著的譚振興,“得妻如此,你還要怎樣?”

譚振興縮著腦袋,訕訕地望著地面,他心裏慚愧,竟不知汪氏如此寬容大度,換作自己,定是只求玉碎不求瓦全的,胸襟比不得婦人,他慚愧,“父親,兒子知道錯了。”

“看在你媳婦的面上我這次就放過你,再有下次……”剩下的話還未說完,譚振興就急忙保證,“不敢了不敢了。”

“起來吧。”譚盛禮對汪氏道,“日後振興若再犯渾,你與我說,你是我譚家明媒正娶的長媳,誰都不能越過你去……”

汪氏心頭惶恐,她出身鄉野,大字不識,撐不起譚家長媳的門面,恐怕要讓父親失望了,譚盛禮看出她心中所想,道,“譚家還差不肖子嗎?與其被他們活活氣死,不如生幾個貼心的女孩……你盡管挺直了腰板,誰要敢說閑話,你讓他來找我……”

汪氏眼熱,聲音略微哽咽:“父親……”

“二丫頭好像在哭,你回屋瞧瞧吧,至於振興……”譚盛禮懶得多言,“去書房吧。”

經過汪氏這件事,譚盛禮想起那日他去劉家接譚佩玉,譚佩玉是否也如汪氏這般,認為無子傍身便心虛氣短,被丈夫無情拋棄連憎恨的勇氣都沒有……巾幗不讓須眉,誰說女子不如兒郎,為何遇事卻忍氣吞聲,委曲求全呢……

譚家已經有那樣的例子,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院試前,譚盛禮特意去書鋪想買本適合女子看的書,奈何翻遍書鋪都不曾找見,倒是有兩冊話本子揭示的道理發人深省,汪氏不識字,譚盛禮讓譚佩珠教她,讀書明理,不僅限於男子。

等譚佩珠她們把話本子看完,正好是院試了,郡城建有專供院試的場地,房屋兩排,中間隔有十米寬的長廊,監考官來回巡視,若看誰東張西望意圖作弊者,當場拖走,取消考生資格。

參加院試的童生遠比府試多得多,天不亮譚盛禮他們就出門了,黑漆漆的街上,多是提著燈籠往考場去的人,三五成群,嘰嘰喳喳聊著背書情況。

“今年人真多啊,你準備得怎麽樣了?”

“不清楚,不過半個月前,我托同鄉秀才以他的名義請學政大人指點我寫的詩,學政大人說不錯呢。”

有人羨慕,“得學政大人稱贊那就是沒問題了,我也托了關系……”

“結果如何?”有人殷切地問道。

“哎別提了,花了五百文銀錢還是沒成,聽說學政大人不是誰的文章和詩都看的。”學政大人開課,秀才們蜂擁而至,多的是花心思攀關系的人,學政大人日理萬機,自然不可能誰的文章都看,據說只看他欣賞的幾位秀才遞上去的文章。

語落,旁邊人道,“你定是被人騙了,學政大人性情寬厚,不以親疏關系論人,不以才學深淺論人,凡是學生們遞上去的文章,他都會點評。”

“不會吧,那人與我說……”

讀書人匯聚郡城,都盼著讓學政大人指點幾句,免不了有人動了歪心,故意騙外地讀書人銀錢,也就心思單純的才會上當,其余人搖頭,略有同情地安慰他兩句,說說笑笑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