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試題考的多是生僻拗口的文章,縱使能背,不見得會寫那些字,在譚盛禮看來,這場的難度比舒樂府府試明算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沒人暈厥,沒人交卷走人,俱穩穩坐著答題,追根究底,前幾場考得好,最後一場要他們放棄肯定不甘心。

換作任何人都如此。

故而,等譚盛禮交卷時,考生們都在,人人低頭苦思冥想,神色專注,不曾因題難而露出放棄之意,眉眼少有的堅定,譚盛禮逡巡眼,視線短暫的落在從早到晚都沒動筆的劉明德身上,見他身形僵硬,腦袋又埋了下去,譚盛禮心下搖頭,緩緩離開。

月上柳梢,長街寂靜,攤販們坐在餛飩鋪桌前,撐著腦袋打盹,他經過時,其中兩個攤販擡眸,“老爺考完了?”

前兩天提前交卷的考生多,攤販們生意好,誰知今日等到現在,出來的不過寥寥幾人,委實怪異。

譚盛禮頷首,溫聲提醒,“最後這場題量大,恐怕不會有多少生意了。”

攤販恍然,“難怪。”

攤販將這話告訴其他人,熬不住地就先回去了,鋪子多人少,搶不到多少生意,不若明日清晨來,幾個攤販商量著,撤走了些,趙鐵生坐在街邊台階上,看到他,興奮地招了招手。

“譚老爺。”月色清明,掩飾不住趙鐵生臉上的喜色,“估摸著你這會也該出來了……”說著,他壓低聲音,極小聲地道,“真讓你說中了。”

題難得不行,盡管他早有準備,仍然有許多不會,然而他不像其他人捶胸頓足地死想,他答完會做的就出來了,說好最後場在外邊等,他沒有先走,問譚盛禮,“譚老爺答得如何?”

“不錯吧。”有些文章是刻在骨子裏的,盡管年代久遠,平時要他從頭到尾背或許背部出來,可看著上句默寫下句就輕而易舉得多,“你呢?”

月光下,趙鐵生眼眸明亮,似有螢火跳動,彎唇道,“能答都答了。”

能不能考上,只能聽天由命了。

夜風徐徐,兩人要了兩碗餛飩,吃著等譚振興他們,骨頭熬的湯醇香,兩人吃得額頭起了汗,本以為等不了多久,誰知不知不覺就等到了半夜,月亮隱進雲層,天黑漆漆的,只余餛飩攤前的燈籠照著。

譚振興和譚振學前後腳出的考場,譚生隱落後幾步,陸陸續續地還有其他人,譚振興弓著背,走路像個老頭子,寂靜的街上,他的聲音分外嘹亮,“看到劉明德心驚膽戰的嘴臉了沒,見到我活像老鼠見到貓……嘖嘖嘖……”

他語氣輕蔑,“應該是怕我撲過去和他打架,見了我畢恭畢敬地拱手行禮呢,就他那慫樣,臉貼到我手邊我都懶得打。”

有兩個童生被拖下去的例子在,劉明德驚恐萬狀,俗話說身子不怕影子斜,看來他劉家做的事自家人心裏不是沒數的嘛,要不然躲什麽躲啊,劉明德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他那賊眉鼠眼的長相值得自己冒那麽大的風險嗎?

同歸於盡,他腦子進水了才和那種人同歸於盡呢。

後邊有人,譚振學上前扯他衣服,“小點聲。”

家醜不可外揚,譚佩玉被休畢竟不是什麽光鮮事,犯不著將兩家的關系大聲嚷嚷開。

後邊的譚生隱聽到譚振興聲音,咚咚咚地跑上前問他們,“振興哥和振學哥答得如何?”好幾篇文章有印象,可默不出來,想夜深人靜時好好想想,但號房裏有人睡覺,鼾聲如雷,他靜不下心,最後無法,交卷出來了。

譚振興看譚振學,“你先說。”

譚振學老實道,“有些題模棱兩可,似是而非,不好說。”好幾篇文章只記得大概,正確與否要回家翻書才知。

譚振興情況和他差不多,摟過譚生隱肩膀道,“不想了,過段時間自然而然就知道了。”他以前奮力想考秀才是為了休妻,如今休妻無望,能過就過,不過後年再考,最不濟就是像趙鐵生連考幾十年都是個童生而已,成績於他不那麽重要了。

他重量壓在譚生隱身上,譚生隱承受不住,垮肩掙脫開去,譚振興張嘴就欲說他,月光撇到前邊有個熟悉的人,定睛看是譚盛禮,立刻收起臉上的情緒,訕訕地喊,“父親。”

不知為何,後背又隱隱作痛了,上次還說譚辰風送的草藥效果好,都是假的,他後背的傷多少天了,到現在睡覺都只能趴著睡。

看他們氣色不錯,譚盛禮沒說什麽,“走吧,回家。”

院試最後這場的題難,幾乎人人都答得不好,走出考場後相互問,誰都沒把握,以致於不知道誰是最差勁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最差勁的,自然不用想不開輕生,於是,今年院試考生們心態極好,沒有人走出考場就嚷嚷著自殺的人,各自回客棧後就悶頭大睡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