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他挺著胸膛,理直氣壯地問,“這位兄台,敢問唯有讀書高高在何處?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我們兄弟四人坦蕩磊落,何來丟臉之說?”不等那人回答,他又道,“即使丟臉,丟的也是我家族的臉,與眾位有何幹系啊?”

養家糊口是男兒的事兒,讀書費錢,如果不想辦法貼補家用,用不了多久,他們就得淪落街頭,男兒頂天立地,若不能供父母養妻兒,又以何處身離世,對方之言,既不孝又愚昧,他打量著面前的幾人,縱然衣著華服,儀表堂堂,但難掩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氣質,況且出門穿得人模人樣,在家沒準怎麽寒磣呢,嫌他們丟臉?誰丟臉還不好說!

他沉著眉,面龐冷峻,“還望幾位為在下解惑!”

仗著讀過幾本書就敢對他們品頭論足,得虧他性格好,今個兒如果是羅氏,扯著嗓門就破口大罵了。

街上行人匆匆,好事者紛紛駐足圍觀,幾個人被問得啞口無言,說話的讀書人更是臉色泛青,氣沖沖地走了。

見狀,譚振興輕蔑地挑了挑眉,斜著眼看其他人,剩下的人被他眼神看得火冒三丈,直問,“請問兄台哪裏人士?”

譚振興頓生警覺,莫不是學問不精答不上這個問題又想去家裏告黑狀,識時務者為俊傑,他磨牙,按耐住罵人的沖動,不情不願的拱手作揖,語氣瞬間好轉,“好說,好說,在下不過想與諸位探討學問而已,何須往心裏去。”

幾人:“……”

“明日醉仙樓有詩會,兄台可去?”看譚振興彬彬有禮,幾人不好真在街上鬧開,想著邀請去詩會,用讀書人慣用的方式解決。

結果,譚振興不接招,溫聲回答,“不去。”早上掙錢,下午和晚上要讀書寫功課,從早到晚並沒應酬的功夫,不是他吹牛,他看過酒樓外懸掛的詩文,沽名釣譽的多,俗話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可不想為了那樣的人浪費時間,他是要踏踏實實做學問的。

至少,在沒有兒子繼承他遺志前,不可碌碌無為荒廢度日。

看他油鹽不進,幾人面色不佳的走了。

待他們進了書院,譚振興重重松了口氣,隨即又跺腳,“什麽人哪……學問不如人就回家多看書,打聽我們底細想告狀,幸虧我聰明不上當,你們說我沒說錯話吧。”

街上有人看著,譚振業不欲多聊,“咱們走吧,莫讓人看了笑話。”

“剛剛我沒說錯話吧?”譚振興不死心,又問。

“沒有。”譚振業篤定道,“大哥進退有度,做得很好。”

街上的書鋪藏書少,多是書院舉人老爺的文章詩文,還有字帖,譚振業問了價,貴得譚振興心窩直顫,勸譚振業,“近日就不買書了罷,這麽貴,咱們哪兒有錢啊。”進綿州後,譚盛禮都不經常買書,要麽自己抄,要麽看書鋪的,像外邊流傳的文章詩文,譚盛禮從來沒買過。

在郡城時,譚盛禮會研究府試縣試的考卷,在路上亦有給他們看前兩年鄉試案首以及排名前四的文章,進城後提也不提,為何啊,不就太貴了嗎?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譚盛禮為何日日抄書,怕也是為了賣錢。

離開郡城時,譚盛禮備的紙和墨消耗得差不多了,買的話,又是筆不小的開銷。

綿州學風濃厚,書價高,對他們這種家境貧寒的讀書人極為殘酷,看譚振業盯著字帖移不開目光,譚振興問,“三弟想買?”回家請父親寫不就行了。

“不是,看看而已。”譚振業收回視線,“我們先挑水賣吧。”

譚振興和譚振業會被街邊事物吸引,譚振學和譚生隱是完全不為所動,兩人多聊都是文章功課,跟著譚盛禮,譚生隱進步最大的是詩,然而進城後,他感覺自己坐井觀天了,其他人的詩都不在他之下,因此有機會就像譚振學請教,還有算學,盡管譚盛禮講得明白,做功課時總會忘記,在書房譚振學有自己的事做,他不好多打擾,早上出門就是最好的時間,兩人趣味相投,甚少管旁人。

挑著水,譚振興說哪兒就往哪兒,沒什麽主見。

但今天感覺走得有點久,兩人擡頭望了好幾回,譚振興在前賣力吆喝講價,譚振業到處張望觀察,六桶水,半個時辰都沒賣出去。

最後,譚振興做主領著他們進巷子,圍著巷子走了許久,總算將其賣出去了,以為走得遠能賣個好價,誰知聽他們是外地口音,人家只肯給兩文錢一桶,譚振興接受了,給錢時故意說銅板不夠,要抹去兩個銅板,譚振興不讓,十個銅板只賣五桶水給她,結果人家說不買了,去買其他人的水。

譚振興差點沒被氣死,世上怎麽會如此摳門奸詐的人,真是漲見識了。

最後沒辦法,還是把水賣給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