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而且,鐵匠孔武有力,日後若起了什麽爭執,譚佩玉哪兒是他的對手,沒準被打死都不知。譚振興握緊拳頭,擡起胳膊舉了舉,又去看譚振學和譚振業的胳膊,纖纖細細的,就鐵匠的身形,他們幾兄弟加起來都打不贏。

想到此,他心頭沮喪極了。

書房陷入了沉默,寒風吹過窗戶,順來幾片雪花。

又下雪了。

譚振業擱下筆,輕輕吹了吹紙上的墨,神色不明道,“父親怎麽說?”

“不清楚。”譚振興小心翼翼地望向窗外,送走客人,譚盛禮仰頭望了眼天兒,然後掉頭進門,怕他聽到,譚振興捂著嘴極為小聲地說,“父親寬厚,又敬老尊賢,鐵匠心機深,故意請長者出面,父親哪兒會推辭得掉啊。”

譚振興還記得譚佩玉和劉明章議親的事兒,劉明章慣會裝,人前裝得人模狗樣的,察覺父親對他有幾分好感,就遣家裏長輩上門求親,父親重禮數,自不好不給面子,把劉明章叫到跟前,考了幾句功課,滿心歡喜的應下了那門親事。

結果怎樣,還不是老眼昏花看走了眼。

有的話是萬萬不敢說的,譚振興唉聲嘆氣,好不難過。

“想父親飽讀詩書滿腹經綸,怎麽就總被……”風大了,吹得窗戶東搖西晃,驚覺自己語氣不妥,譚振興補救道,“父親宅心仁厚,慧眼如炬,常能看到我們所看不到的品性,他欣賞鐵匠必有他道理。”

換了是別人譚振興定振臂歡呼,奉承譚盛禮目光獨到,可事關譚佩玉,譚振興委實高興不起來,接連嘆了兩口氣,垂頭喪氣道,“罷了,我去問問父親吧。”

“大哥不怕挨打?”譚振業拿著寫滿字的紙,反復與譚盛禮寫的字帖比對,漫不經心的樣子。

譚振興縮了縮脖子,“要不你去?”

譚振業頓時安靜了,譚振興飽滿期待地看向譚振學,譚振學歪頭,望著毛毛雪的天兒,“大哥心急作甚,父親還能害了長姐不成?”他們心疼長姐,父親又怎麽不心疼,鐵匠品行敦厚老實,若真心待長姐好又未嘗不可,人活於世,品行要比才學重要,目前來看,鐵匠比劉明章強多了。

而且父親不是沖動的人,事關長姐未來,定會慎重考慮的。

遐思間,只看譚盛禮回房套了件披風出來,然後去走廊拿了兩把傘,撐著出了門,看他走後,譚振興趴在窗戶邊伸長脖子望,“父親去哪兒啊?”

天飄著雪,雪花夾著雨,譚振學道,“大抵接長姐去了吧。”

綿州少有大雪,多是雨夾雪,譚盛禮撐著傘,沿著巷子朝外邊街上去,到街口時,被人叫住了。

“譚老爺。”鐵匠穿著件黑色長袍,衣衫單薄,袖子撩到手肘處,大步跑來,“譚老爺……”

相較平時,他略有些緊張,“譚老爺,今日之事我……我也是剛剛知曉,大姑娘蕙質蘭心,我胸無點墨,德薄淺智,自知高攀不上,還望譚老爺莫往心裏去。”那日老太太說起,他以為隨口閑聊,不曾放在心上,誰知她們當了真,約著上門找譚盛禮說此事,鐵匠萬分過意不去,拱手作揖道,“給譚老爺添麻煩了。”

“嚴重了,男未婚女未嫁,他們有此想法也是關心你,鄰裏能做到這個份上實屬難得,我不會往心裏去的。”說著,譚盛禮遞傘給他,鐵匠搖頭,輕輕擦了擦臉上的雨雪,“不礙事,我身體結實,這點雨雪不算什麽,若沒什麽事我就先回去了啊……”

鐵匠再次拱手,隱約注意到盡頭有人來,忙轉身跑走了。

他來得急,去得更急,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譚盛禮收回視線,擡眸往前走,卻看譚佩玉拎著籃子埋頭走來,他喚了聲,“佩玉。”

上前遞過傘,順勢拿過她手裏的籃子,籃子裏有雞蛋,還有些肉,譚佩玉撐著傘,望著霧蒙蒙的天,狐疑道,“父親怎麽出來了?”

“落雪了,出來接你,今日怎麽下午還出門?”譚佩玉日日清晨出門買菜,少有午後外出的,譚盛禮隨口就問了句。

譚佩玉身形僵了瞬,低頭整理衣衫的雨雪,故作輕松地說,“沒什麽。”

幾個孩子都不擅長說謊,看她這般譚盛禮就知曉其中有事,外邊風大,他沒有多問,回家後讓譚佩玉回屋換身幹爽的衣衫,譚佩珠熬了姜湯來,覷視著譚盛禮神色,主動解釋,“父親,是我拜托長姐出門辦事的,我畫了幾副花樣子,想問問能否賣出去……”

“父親……”譚佩珠低著頭,不安地捏著衣角,磕磕巴巴道,“我……我沒有其他意思,想給大哥買些文章看,你莫怪長姐。”年後就鄉試了,她聽譚振興經常問往年鄉試試題的事,還有綿州幾位舉人老爺的文章詩冊,價格太高,譚盛禮從來沒說買的事,雖有前兩年鄉試試題,然而不夠齊全,她記得院試前,譚盛禮翻了許多府郡的縣試考卷,唯有鄉試,整日在屋裏抄書,極少聊鄉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