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3頁)

因此,他說話時委婉地表達了心底了鄙夷,和讀書人說話,用不著言明,含沙射影剛剛好。

韓博源為師幾十年,自然聽得出譚振業的言外之意,臉上的笑不減分毫,只是眼底蒙上了層陰翳,溫聲道,“時隔多年,令父沒有印象乃人之常情,不知能否引我去見見?”

語氣緩和,譚振業卻聽出較剛才略有不同,譚振業頷首,來者是客,出於禮數他沒有理由拒絕,挑著桶,領著他們往巷子裏走,院墻斑駁,地面坑坑窪窪的不甚平坦,韓博源身後的男子扶著他,左右望了眼起青苔的外墻,皺眉道,“譚……小公子,譚家乃帝師之後,住在這僻巷會不會太冷清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令父通儒碩學道山學海,若能入書院做老師,乃綿州讀書人之福。”

“這位先生嚴重了,父親常說我們幾兄弟頑劣不受教,若不把我們的性子掰正怎麽有資格教別人呢?”譚振業不卑不亢地回。

“小公子真是謙虛。”幾個孩子已是舉人,這樣還算頑劣不受教,還讓其他人怎麽處?

譚振業笑笑,“幾位先生面前,學生不敢自謙。”

大丫頭和二丫頭在院子裏喂兔子吃草,看到陌生人,兩人晶瑩剔透的眼神閃了閃,轉身就往屋裏跑,大丫頭跑得快,幾步就上了台階,二丫頭走路不穩妥,身體搖搖欲墜的,怕她摔著,譚振業上前幾步抱起她,“小叔抱好不好。”

“好。”二丫頭趴在他肩頭,露出雙黑溜溜的眼珠偷偷看後邊的人。

譚振業抱著她去屋裏請譚盛禮,只介紹了幾人來歷,半句不問書信的事。

譚盛禮不知譚辰清生平做的事,在他眼裏,韓博源雖是山長,和其他上門的客人沒什麽不同,進堂屋後,禮貌地見禮,“見過山長大人。”

時隔多年,再次看到譚家人,韓博源有些怔神,深邃的眼掩在笑容後,“說起來,我與你父親也算有些淵源,你若不嫌棄,可以喚我聲伯父……”

韓博源打量著面前穿著簡樸的人,試圖和記憶裏溫文爾雅的人對上號,許是年事已高,記憶模糊許多,他竟無法把眼前的人和譚家人聯系起來,譚家人講究,吃穿用度極盡奢華,非綾羅綢緞不穿,非海珍海味不吃,非名學名書名詩不看,年輕時的他曾以為那便是書香世家的做派,極其艷羨。

此時看著面前樸素的男子,他生出諸多錯覺來。

怔神間,但聽譚盛禮客氣道,“山長大人德高望重,學生怎敢攀親,莫折煞了學生。”

譚家曾在綿州外的縣上住過,那是譚辰清父親譚懷善那輩的事兒了,譚懷善愛端架子,走到哪兒都以帝師後人自居,因他出手闊綽,很是結交了些狐朋狗友,直到他父親生了場大病,手裏銀錢越來越少,譚家賣了僅剩的書,勉強的撐著,然而在縣裏,訪親探友都要花錢,待譚懷善死後,譚家拮據非常,不得不以丁憂守孝為由搬回惠明村。

在惠明村,譚懷善妹妹為了聘禮嫁給了商人,落得個淒慘下場……

回想那段時光,譚盛禮面露悲容,看在韓博源眼裏以為譚盛禮在嘲諷挖苦自己,笑容僵了瞬,眸深如墨,“世侄謙虛,我若堅持,倒有倚老賣老的嫌疑了,說起來,我與令父好些年沒見過了,後來我再去縣上,那些人說你們已經搬走了……”

那會韓博源還是個秀才,欽佩於帝師後人的才學,有意結交,哪曉得打過幾次交道後,發現譚家人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沒有什麽真本事,他就與其斷了往來,至於他再去,是約了人踏青,無意問起譚家人,縣裏的人說他們回祖籍去了。

再聯系,就是譚家的書信了,求他收其子為學生的書信。

他並未理會。

不成想有生之年譚家會從科舉脫穎而出,且名震綿州,他不著痕跡地看著譚盛禮。

一身長衫,眉眼儒雅,舉手投足散發著由內而外的貴氣,和譚懷善的裝腔作勢不同,眼前的譚家人博物通達學富五車,巡撫大人出身文風鼎盛的江南亦對他贊賞有加,說譚盛禮若在江南,文章也算出類拔萃的,論學識,譚盛禮不在他之下,念及此,韓博源抿唇,“我與你父親相識於微,如今看你出息,感慨尤多啊。”

論輩分,山長大人是譚盛禮的長輩。

論禮數,山長大人也是譚盛禮的長輩,然而譚盛禮只論禮數,不論輩分,內裏多少有點不滿。

譚振業站在邊上,時不時給他們添茶,並不答話。

韓博源此來是請譚盛禮去綿州書院做老師的,整個綿州,屬綿州書院最好,年年有無數的人踏破門檻往裏擠都擠不進去,能做綿州書院的老師,更是無上的榮耀,韓博源認為自己此番前來必定能請動這位極富盛名的譚老爺,成就他敬賢惜賢的美名,哪曉得譚盛禮拒絕了,理由是自己孩子尚且不成器,沒有臉面教書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