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掌櫃又問了遍,譚振興歪著嘴,含糊不清又說了遍,掌故疑自己耳背,彎著腰,特意將耳朵貼過去,誰知譚振興閉上嘴不吭氣了。

掌櫃:“……”

旁邊的徐冬山看不下去,板著臉,陰沉道,“生意上的事。”

徐冬山生得壯碩,渾厚的嗓音猶如大石落地般敲在人心頭,掌櫃俯首,討好地笑著,“小的這就差人請東家去,還請公子去內室喝口茶……”

譚振業擡了擡眼皮,掌櫃會意,低眉順目領著人去內室,泡了壺好茶候著。

被掌櫃極盡諂媚的態度驚得瞪圓了眼,譚振興不敢相信沉默不言的譚振業在外能這般唬人,他眨也不眨的望著譚振業,再次從頭探究地凝視他,聚精會神,比背書還專注,大有要把譚振業刻在腦海裏的架勢,而譚振業不動聲色地端著茶杯,臉上無波無瀾,極為沉著穩重。

拌老虎吃豬,譚振興腦子裏閃過這個念頭來。如果被譚盛禮看到,不打得他渾身青紫啊。

譚振業好像完全不怕,果然出身牛犢不怕虎,換作他,借他十萬個膽子他也不敢。

不說譚振興崇拜得五體投地,日後出去應酬總想起譚振業今日這番表現,而那邊,譚盛禮帶著譚振學和譚生隱到了清河邊的鹿鳴館,此館專為鹿鳴宴而建,幾門的石壁刻著《詩經—小雅》的首篇,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影壁前站著幾個身形瘦弱的讀書人,正搖頭晃腦的誦讀著,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紛紛轉身,見譚盛禮衣衫樸素,卻如清風朗月,儒雅雋逸,不由得拱手作揖,“見過譚老爺。”

“同為新科舉人,怎麽敢以老爺自居,諸位喚在下名即可。”譚盛禮見禮,其他人卻是不敢。近日譚盛禮拒絕韓山長的事傳遍了,以書院學生為首,無不唾棄譚盛禮驕傲狂妄,仗著有幾分才學就不把人放在眼裏,他們若在,必不會給譚盛禮好臉色,但在此的都是舉人,再心有不屑,面上也不會露出分毫,和和氣氣的與譚盛禮打招呼。

畢竟,譚盛禮在解元前已經是小三元,將來奪得大三元也不可知,他們自然不會和譚盛禮過不去,不僅不會不過去,還得謙虛地供著。

雖說讀書人不以年紀論高低,舉人沒有高低之分,但譚盛禮不同,他是帝師後人,學識淵博,品德俱佳,加上巴西郡的讀書人非常敬重他,連帶著他們也露出敬畏之心來,且不知為何,看著面前這位溫潤如玉的譚老爺,始終無法將其與綿州書院學生嘴裏‘目中無人’的人聯系起來。

三人成虎,許是其中有什麽誤會也說定。

簡單的客套寒暄後,譚盛禮他們繞過影壁,進了庭院,庭院不大,圍有假山水榭,水榭種有青竹,竹葉翠綠,八角飛檐的亭子掩映期間,間或聽到亭子裏傳來誦讀聲,來不及細聽,被側面的說話聲打斷了。

“譚老爺。”

譚盛禮側目,來人穿著身菊紋纏枝的直綴,年紀比他小幾歲,身側跟著個面若冠玉的少年郎,譚盛禮禮貌地見禮。

“鄙人姓江,這是犬子,今日與我同場,奈何身子骨弱,最後兩場答得不好。”江仁乃江舉人次子,其子江同是今年解元的熱門人選,哪曉得運氣不好,進場後染了風寒,連舉人都沒考上,不過有江舉人悉心教導,江同遲早會中,更不用說江同年紀小,機會多的是了。

江仁這般說,是為兒子解釋落榜的原因,維護他父親的名聲。

周圍人聽著,俱柔聲安慰,譚盛禮亦如是,“養好身體要緊。”

江仁眼神慈祥地掃過兒子,“是啊,他祖父也和他這麽說,偏這孩子認死理,覺得錯過父子共舉的佳話,整天悶在屋裏看書,我要不帶他出門,沒準又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溫習功課了,哎。”江仁兀自說話,視線輕飄飄地掠過譚盛禮身側的兩名少年,“這就是兩位公子?”

譚盛禮為其介紹,“這是犬子,這是我族裏的侄子。”

江仁調轉視線,看向譚生隱,“綿州少有這個歲數的舉人,你年紀小,前途不可限量啊。”

譚生隱禮拱手,“是辰清叔教得好。”他這話不是謙虛,若無譚盛禮教導,他就算能過縣試,去年的府試也過不了,經史易求良師難得,他有今天,都是譚盛禮的功勞。

“是個謙虛的。”江仁淡淡說了句,卻是不和他聊了,叫著身側兒子,和其他讀書人聊了起來。

鹿鳴宴是由巡撫大人主持的,有頭有臉的大人們都在,盡管關於譚家的流言甚囂塵上,但不妨礙幾位大人對他感興趣,巡撫姓楊,年齡和譚盛禮差不多,讀到那篇文章,百感交集,此時見著真人,自是激動非常,不由得暗暗端詳著譚盛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