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譚振興歪嘴絮絮叨叨數落江守信許久,完了,注意譚振業直勾勾盯著自己看,眸黑如墨,無端令人發毛,他問,“怎麽了?”

“大哥怎麽不和範良等人嘮叨幾句?”譚振業問。

譚振興動了動唇,心虛地別開臉,小聲嘟噥,“和他們斤斤計較人家還以為咱把他當回事了,江家雖一門三舉,但比咱家差遠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咱們年輕,年輕就是機會,江老太爺嫉妒心作祟罷了,咱搭理他作甚?”

有的人你越搭理他越來勁,何必呢?像劉明章老娘,他們不搭理她照樣過得不好?

難得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且不還嘴,譚振業眼眸漸深,戲謔道,“大哥自己領會到的?”

譚振興自信挺了挺胸膛,得瑟道,“那是。”

“大哥總算開竅了。”譚振學由衷地感慨,“父親若知曉,必會為你感到欣慰的。”

譚振興:“……”這道理很難嗎?怎麽看譚振學一副他好像做了什麽了不起的大事似的,平心而論,他心情並不是很美妙。

譚振業若有所思地看著譚振興,但笑不語。

譚振興:“……”好吧,比起譚振學,譚振業的神色更讓他不爽!

江家在綿州有聲望,其他人都把放在雲尖書鋪的文章收回,唯有江守信不為所動,這種行為在讀書人看來也算有幾分傲骨,故而江守信的文章仍然有人買,譚振興是舍不得花冤枉錢的,就那些捕風捉影的事江老太爺說得天花亂墜跟真的一樣,還是個舉人?自辱身份遭人笑話罷了。

別問譚振興為什麽開竅了,譚佩珠告訴他的,譚佩珠說自己是舉人了,在外要注意言行,世人多憐憫柔弱,多敬重聖賢,他做不到聖賢,就盡量寬容大度些,讀書人心思通透,是非對錯,讀書人心裏自有定論,她的話譚振興深信不疑,那時劉家何等囂張,結果還不是名聲盡毀遭讀書人唾棄?

江家,且等著吧。

被譚振業看得不爽,他板著臉警告譚振業,“江老太爺陰陽怪氣就由著他罷,千萬莫動什麽歪腦筋。”

他怕譚振業意氣用事,明面上不和江家杠,背地使什麽花招,傳到譚盛禮耳朵裏,又是挨打的事,畢竟譚家三個舉人,周圍又住著讀書人,挨打總不好聽,哭就更丟臉了。

江守信的文章意有所指,城裏讀書人沒有人不覺得他在諷刺譚家,然而看譚家幾位公子氣定神閑,似乎完全不把這件事放心上,再比較江家那位年事已高不依不撓的老太爺,高低立見,待得知譚振興還極力幫江老太爺澄清此事,對譚家人更為欽佩,反觀江家,德高望重的老舉人,整日靠諷刺別人的文章牟利,行徑和商人有什麽兩樣?

而且那些文章像極了坊間不入流的故事,不該是正經讀書人寫的!

他們的評價傳到江守信耳朵裏,他一口氣沒緩過來,給氣暈過去了,士農工商,譚家為讀書人,竟和商戶聯姻,不是有利可圖是什麽,他本意在肅清社會不良風氣,誰知得來如此評價,世風日下啊。

他暈倒,江家上下都亂了套,大病初愈的江仁勸他,“譚家確有祖上帝師的修養品德,父親與他們爭鋒相對作甚。”他雖在家裏養病,平安街的事聽說了不少,譚家幾位公子經常和讀書人探討功課,眾讀書人的策論詩文算學進步迅速,以致於慕名而來的讀書人越來越多,江守信和譚家為敵,無異於把那些讀書人也得罪完了,別說讀書人,就是街上攤販和乞丐提到江守信都罵他倚老賣老,是個糟老頭子。

何苦呢。

“有你這麽和父親說話的?”病床上的江守信磨牙,“譚家祖上帝師又如何,早已沒落。”

江仁嘆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帝師後人,論天賦就比尋常人強,更別說譚老爺飽讀詩書了。”

他讀過譚盛禮的文章,樸實不失大氣,發人深省又不失童趣,和鄉試的文章風格迥異,要知道,文人寫文章,多有自己的風格,或文采斐然,或語言犀利,或以物喻理,但他讀了譚盛禮的文章後,完全不知他的風格,巡撫大人說譚盛禮的才學能做鄉試主考官不是沒有道理的。

歷屆科舉,不乏有人為了討好主考官,私底下收集主考官人選的文章詩文,從中揣摩主考官的風格喜好,而譚盛禮沒有特別偏重,他做主考官,考生們根本無從揣摩,單論這點,別說鄉試,會試主考官都沒問題。

“父親,譚舉人若沒真才實學怎麽可能被評為新科案首……”

他知道父親心高氣傲,嫉妒譚家人來綿州短短時日就受人推崇敬重,那種敬重,不是學生對老師的忌憚和巴結討好,而是發自心底的尊敬,不是真正的賢者做不到,再看平安街的風氣,小偷進院子偷竊,半夜又還回去了,說譚老爺教誨的不僅僅是讀書人,還有天下百姓,他再偷也不能偷譚老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