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除去這篇文章,譚盛禮還讓他們謄抄從土匪那拿回來的書,是書鋪沒有流通的書籍,闡述的中庸之道,眾所周知,天下國家可均也,爵祿可辭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人至中庸且牢記於心何其困難,連譚盛禮都自認達不到,何況是他們了,因此謄抄學習格外艱難,加上譚盛禮布置的功課多,他們都沒功夫享受剿匪的喜悅以及旁人的恭維。

邊砍柴掙錢邊讀書寫功課,作息規律,日子平靜和順,和以往沒有任何不同,真要說出點不同來的話,就是算學太難了,學完《九章算術》的他們仍然有些題不會,讀書人寫文章作詩是與生俱來的,但算學不同,哪怕當時明白,過段時間就忘了,讓他們心驚地是,譚盛禮偷偷改了那年舒樂府的試題給他們做,結果沒有全部正確,太丟臉了。

因為這事,幾人興致都不高,連平州剿匪的事都懶得聽了,後來,還是客棧掌櫃告訴他們的,平州境內的土匪已經被清剿完畢了,朝廷下令,凡是沒有謀害性命的土匪得以給其改過自新的機會,無心悔改者,按律法處置,好些娶妻生子的土匪怕了,主動去衙門自首,爭取重新做人的機會,有那拒不從良的,朝廷派官兵進山,將其全部捉了。

換作以往,官兵們進山後兩眼睜瞎,不是土匪的對手,如今有土匪內部人和他們裏應外合,輕而易舉就把土匪剿滅了。

聽到這話,譚振興唏噓不已,尤其掌櫃說那些土匪殺過人的沒幾個,瞧著兇神惡煞,實則膽小如鼠,他想,幸虧那天沒轉身逃命,否則事情傳開,真是丟讀書人的臉啊。

經過這件事,他倒是明白了個道理,人們言之鑿鑿仍不見得為真,需自己去觀察,眾口礫金,積非成是,唯有自己不被混淆才能看清楚真相,再寫官府在剿匪此事上的作為,他有了想法,當地官府多年剿匪無功而返,多少和心中忌憚有關,提及土匪便認定為殘暴狠戾之徒,與匪徒搏鬥,存有半分怕死就輸了,和勇者無敵,懦者必輸無疑是同樣的道理。

他剖析的是人心,把文章給譚盛禮看,譚盛禮難得露出滿意的神色,譚振學講述的是仁德,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上恤孤而民不悖,若官府能普及仁德,從小教以為人之道,必不會有進山為匪的情況,譚振學提到土匪的出身,有些是村裏的地痞無賴,有些好吃懶惰貪圖享樂懵懵懂懂進山做了土匪,還有些則是窮途末路無可奈何做了土匪的,如果能教這些人為善,彰顯君王仁德,世間再不會有匪存在,比起譚振興的文章,譚振學注重儒學,而譚生隱又有不同。

譚盛禮讓他們交換看各自的文章,看完後都有不小收獲,而且明顯感覺譚振學的文章更震撼人心,君子恪守中庸之道,巋然卓立,何其幸哉,看得人心激蕩,譚振興問,“二弟,你怎麽想出來的啊?”

“讀祖宗的書有感吧。”讀《論語》《中庸》多了解聖人言論,能釋其意卻難以達到其廣厚淵博,祖宗留下的書裏詳盡闡述了各朝代的君子和小人,更有感觸。

譚振興沉吟許久,他也讀的那兩本書,為何所獲得的就不同呢,譚盛禮道,“心有不同,從書裏獲得的自然不同,做文章如做人,唯願你們不摒棄仁德,不為富貴腐蝕,不改變氣節,保持上進足矣。”求同存異,幾兄弟性情大有不同,何須要求他們事事按照他的意願行事呢。

只要遵循正道而行事足矣。

這個道理,是譚盛禮同他們的相處中悟來的,那次回府城,在望父客棧裏,譚振業為洪氏母子出頭讓他看到了品性的良善,哪怕譚振業行事乖戾,遇到弱小時能奮然挺身而出,這份勇氣不是誰都有的,譚盛禮又道,“讀書明理,遇事多思考多反省,道理就在其中了。”

“是。”

譚盛禮又問他們抄書的情況,抽了其中幾段考察他們,料到會有這關,譚振興他們抄書時就認真學習,因此能回答譚盛禮的問題,不過譚盛禮提了兩個偏僻的問題,三人語言零碎缺少邏輯,譚盛禮不著急,“再看,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是。”

其他舉人和譚振興他們打交道,發現幾人明顯比在平州時更豁達通透,得知他們在抄書,紛紛向譚盛禮借閱,但因譚振興他們要謄抄要看,只有他們出門砍柴的功夫不看書,顧及借還不方便,譚盛禮提議他們在屋裏看,誰知此舉惹得幾個舉人不滿,以陸甘通為首,拉攏幾個舉人背後說譚盛禮壞話。

在平州時陸甘通就對譚盛禮心存怨懟,土匪搶劫,惡行昭昭,譚盛禮心慈手軟為他們說情,全然不顧他的感受,想到平州知府大人在譚盛禮面前的態度,他心裏火苗竄得更甚,以往抓不住譚盛禮把柄,可不得拿他不借書之事可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