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盡管剛來,譚佩珠已經問清楚了諸多事兒,只為照顧他們讓他們騰出時間讀書,譚盛禮心裏暖暖的,柔聲道,“前院有浣洗院,衣服你大哥他們洗,京裏熱,小心別中了暑。”

秋老虎正厲害,譚盛禮叮囑她們好好待著,有什麽事等適應京城氣候再說。

坐了小半會譚盛禮就回了前邊,天氣炎熱,譚振興坐在鏤空雕花的窗戶邊,用力搖著蒲扇,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上有畫舫,五顏六色的,順著水蕩來蕩去,譚振興看得心神蕩漾,綿州北上至京,不曾看到大江大河,無法領會太白“登高壯闊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返”的壯闊,此時居高臨下,竟有點明白“孤帆遠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的傷感來了。

京城的湖,在他眼裏可與江水比肩,看譚盛禮回來,他問,“父親,我們能坐船遊湖嗎?”

“振興想遊湖?”譚盛禮語調平平問了句,譚振興身軀一凜,忙訕訕地搖頭,“不,不想。”

也是他看入了迷不曾聯系家裏情況,從綿州到京城,他們最大的開銷就是筆墨紙硯,衣食住行尤為節省,哪有錢花在坐船上,他站起身,替譚盛禮扇風,“父親,天熱,你有什麽事吩咐我們去做罷。”

從綿州到京城,譚盛禮不敢懈怠半分,現在到京城了,他繃著的神經能稍微放松了,譚振興道,“你不放心小妹她們,我日日過去看看……”

別的舉人收拾好行李就約著外出閑逛領會京都繁華,唯有譚盛禮惦記著後邊的譚佩珠她們。

“好。”

譚盛禮落座,自己拿了蒲扇扇風,待涼快些後,叫上乞兒出門逛逛,走前叮囑譚振興他們完成這兩日的功課。

譚振興眼巴巴的送他們出門,回眸看桌邊研墨的譚振學兩人,“你們不想出去逛逛?”街上熱鬧,來來往往的人衣衫華麗,款式新穎,便是街邊攤販的衣服布料都比他們的好,可見其富裕到何種程度,他迫不及待的想上街開開眼界,心急程度不亞於等待院試成績。

但譚振學和譚生隱如老僧坐定,似乎對逛街沒有半點興趣,譚振學攤開紙,朝譚振興道,“大哥,先完成功課吧。”做學問需靜心,初到京城就被其浮華所吸引,歡呼雀躍樂不思蜀,遲早會被其他事物迷惑,他勸譚振興先靜心,左右已經到京城了,不急於這兩日閑逛。

譚振興想想有道理,再看晚霞映紅的湖面,輕輕吸口氣,又慢慢吐出來,直到眼裏的畫舫如同那山林樹木般尋常後才翻出自己的功課做。

屋裏寂靜,只余筆落紙上的沙沙聲,偶爾外間響起幾聲腳步,幾句閑談,聊的都是京城趣事,譚振興卻是沒什麽興致,偶爾鉆入耳朵裏有刺耳的話他就聽聽,和順的就算了,作為譚家長子,他致力於維護譚家名聲,因此對旁人說的壞話更敏感。

這廂譚振興聽讀書人嘀咕他人壞話,那廂,譚盛禮帶乞兒去了書鋪,柳樹成蔭,離大學幾十米外就有書鋪,書有貴的有便宜的,相較而言,科舉類的書籍文章更貴,其他書便宜些,沿街共有好幾間書鋪,離大學越遠,書籍文章的價格變化很大,在離大學兩條街的巷子裏,書籍文章類的價格明顯不同,科舉類的書籍文章便宜,其他書籍反倒更貴,乞兒稀罕不已。

其他地方,都是科舉類的書籍文章貴,其他書放在犄角旮旯裏,徐冬山開的書鋪是他見過的最地道實惠的書鋪,卻不想京城也有人秉持著造福人讀書的準則而開書鋪,譚盛禮買了幾沓紙,和掌櫃聊起京中趣事,掌櫃耳通目明,不止京裏趣事,還知道很多讀書人的事情,聽譚盛禮口音偏南邊,問他,“老爺聽說過譚家人沒?”

譚家乃帝師後人,幾十年前沒落了,帝師子孫變賣書籍回了祖籍,偌大的府邸也賣給了旁人。

掌櫃自顧說道,“帝師後人回京了,好多貴人們都盯著呢,來年會試,譚家人極有可能要高中的。”

掌櫃是土生土長的京裏人,自從平州剿匪的事兒傳到京城,人們都在談論那位譚老爺,順勢將譚家舊事翻了出來,帝師在時,受萬人景仰,門生更是遍布天下,其子孫不用走科舉亦能在朝堂站穩腳跟,但帝師品行正直,不曾托任何人關照子孫,待他死後,子孫丁憂三年起復,卻沒半點帝師的品行,貪圖享樂,變賣書籍,到後邊連宅子都賣了。

說到譚家的沒落,少不得要說到朝中大臣,楊明訣,楊家是武將世家,天下太平後,朝廷漸漸重文輕武,武將在朝堂沒什麽話語權,楊明訣祖宗毅然決然的耗費大半家產買下譚家幾百本書籍,逼迫年幼的孫子讀書,結果,孫子讀成了探花,不小心做了文官,還官拜二品……

說起這件事,無人不覺得諷刺,帝師藏書萬卷,交不出個撐起門楣的兒子,武將不過得其少數書籍,卻教出個文官,不諷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