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那種怪異感就是文章行雲流暢,熱血激昂,震撼人心,然而心裏就是覺得有問題,譚振興文章說乞丐行乞為圖溫飽,不應挑三揀四眼高手低,認清身份,做符合身份的事兒,引申到百姓商人官員身上,就是在其位謀其職,做好自己分內事怎麽還會有世態炎涼世風日下的說法呢?

文章最後的反問很是引人沉思。

好文是好文,譚生隱反復看了兩遍都說不出哪兒不對勁,看向譚振學,譚振學蹙著眉,神色凝重,張嘴小聲讀了幾行,半晌,問譚振興,“大哥,若人人都各司其職做好分內事,那誰施舍乞丐呢?”

譚生隱如醍醐灌頂,是了,譚振興說街邊乞丐不該有挑剔之心,以蜜蜂采花蜜為喻,蜜蜂不會挑剔花的顏色不好看,花園太遠,它們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有花就有蜜蜂……比喻淺顯貼切,生動有趣,連他都拍手叫絕,但譚振學一針見血,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唯有廣施仁德方能營造安穩盛世。

“振學哥說得對。”

譚振興:“……”父親都說好,譚振學不是雞蛋裏挑骨頭嗎?他翻了個白眼,不甚在意道,“策論能自圓其說不違背本心就行,用不著上綱上線罷。”

寫文時候的心境他已經忘了,但他寫完後有檢查,不得不說,他自己也很滿意。

“大哥說的是。”譚振學中肯道,“大哥的文章又進步不少。”

譚振興得意的挑眉,問譚盛禮有沒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精益求精,來年會試就更有希望些,譚盛禮又看了遍,指出幾個他認為換詞後更妥的地方,譚振興專心修改,坐姿端正,比任何時候都認真,譚盛禮又去說譚振學和譚生隱的文章,兩人的文章沒有大的毛病,不過各有所擅長,宗親家族類的文章譚振學更出彩,而為官之道類的文章譚生隱更勝,針對兩人的風格,譚盛禮點評了幾句。

然後,他們發現即使不看名字也能從文章看出誰寫的,以前要看完全篇,慢慢的只看開頭就看得出文章屬誰。

他們以為是朝夕相處的緣故,不曾放在心上,照樣上午去碼頭扛麻袋,下午在屋裏讀書學習,倒是綿州幾位舉人無意看到他們的文章後驚訝於他們的進步,問譚盛禮是不是又教了什麽,和綿州鄉試的文章比,他們現在寫的文章進步太大了,而且個人風格更重。

讓人看完記憶猶新。

“父親已經不再教怎麽寫文章了。”譚振學如實回答,“只糾正少數不夠準確的詞或字。”

到京城後,譚盛禮不再教他們怎麽開篇立意,怎麽把握文章尺度,只看文章的詞和句。

“這樣啊。”幾個舉人略有些失望,他們知道譚盛禮學問高深,私底下遇到問題都會去請教,可看了他們譚振學他們的文章後,發現自己那點收獲遠遠不夠,尤其在文章方面,雖有進步,但不足之處也有,不像譚振學他們的文章,通篇讀下來渾然天成,華美精妙。

“是。”譚振學回答。

幾人惋惜,尤其是方舉人,他拿著譚振學的文章愛不釋手,連此行目的都忘了,他們是來問譚盛禮是否參加明日文會,前兩日,大學又來了人,掌櫃安排其住進五樓,眾所周知,五樓的讀書人學問是最高的,即使有個別濫竽充數,學問也在他們之上,魯州師承聖人,遍地讀書人,江南氣候宜人,更是養出大批文人墨客,許是為了恭迎他們,大學包了艘畫舫,明日辦文會,他們都收到了帖子,據說到時候會有兩榜進士參加。

看了譚振學他們的文章,幾人久久不能平靜,良久,還是體型微胖的李舉人先回過神來,說起明日的事兒。

他知道譚家人行事低調,不怎麽主動和其他讀書人來往,便是後院女眷都深居簡出,極少和人打交道。

“咱們綿州少有人在文會上嶄露頭角,你們能去的話我們心裏踏實不少。”綿州偏僻,讀書人凋零,據說每次大學辦文會詩會,綿州讀書人表現都在倒數,譚盛禮能去,必然能改變綿州在眾讀書人心裏的印象。

譚振學有看到送來的帖子,只是譚盛禮不在,他做不了主,眼神詢問譚振興,父親不在,長兄如父,譚振興拱手,“等父親回來問問他罷。”

方舉人拿著譚振學的文章反復誦讀,求知若渴,熱淚盈眶,哽咽道,“振學公子,我能把這篇文章拿回房間裏讀嗎?裏邊提到幾位古人,我想翻翻書籍……”

“好。”

離去時,方舉人步伐急躁,倉促的說了兩句就拿著文章噔噔噔下了樓,其他舉人笑他,“振學公子的文章雖沉博絕麗,你也犯不著這般急躁罷。”

將此事當做個笑話不曾放在心上,直到文會上進士稱方舉人的文章文辭精妙意境深遠,傳到他們手裏,內容讓他們恍惚想起譚振學的那篇文章,幾人神色都有些微妙,得虧今日譚家人沒來,要不然譚振學看到這篇文章不知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