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此事傳開,在樓裏引起不小的轟動,國子監什麽地方,譚盛禮有請帖不足為奇,能隨意添名字就震撼了,幾十年來從未聽聞此事,眾人覺得匪夷所思,質疑其請帖是否為真,卻又忍不住找譚盛禮添上自己名字,真假也要試過才知。

請帖放在桌上,和方舉人的山竹畫請帖不同,譚盛禮的請帖鑲了圈金色,最上邊寫著龍飛鳳舞的幾個字:國子監。

即使以前沒見過,也知道給譚盛禮請帖的人地位崇高,非京中勛貴無疑了。

“譚老爺,請帖是送給你和幾位公子的,添上我們名字是否不妥?”

機會來之不易,他們不想譚盛禮為此惹得貴人不快,譚盛禮記著他們已算榮幸,哪能給他添麻煩呢。

問這話的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章州人,身體似乎不太好,直咳嗽。

因他的話,屋裏驟然安靜下來,陽光透過西窗,照亮了半張桌子,譚盛禮坐在暗處,目光清亮,和藹可親,他掃了眼在場的人,擲地有聲地說,“不會,放心罷。”

在場的人縱使沒作聲,卻能聽到松口氣的聲音,想到自己腦海裏剛剛閃過的念頭,面色赧然,他們只顧自己能否進國子監考試,未曾考慮過譚盛禮的處境,羞愧地拱手,“多謝譚老爺給此機會。”

“舉手之勞而已。”

樓裏的人幾乎都在請帖落了名字,少數幾人沒信心,害怕丟臉,畏畏縮縮不敢參加,但凡是總有例外,陸甘通就是少數人裏有信心不怕丟臉非常想參加考試又拉不下臉找譚盛禮的人,整日哼哼唧唧的,像誰欠了他的錢沒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其余人不知兩人恩怨,以為陸家後院起火敗壞了陸甘通心情,孫婉娘懷孕後,和孫氏關系鬥轉直下,心情郁悶差點流產,陸甘通遷怒孫氏,有心打發其回綿州,孫氏抱著其大腿哭哭啼啼半個時辰才求得留京的機會,令人唏噓。

雖說女眷住後院,但離得近,誰家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鬧得人盡皆知。

真說低調神秘的話還得屬譚家女眷,她們日日忙自己的事,從不和其他女眷過多往來,人去她們禮貌地歡迎,人不去她們做自己的事兒,群而不黨,靜而不嫌,姑嫂相處和睦,親如姐妹,甚是融洽,看過譚家女眷,再看陸家後宅姐妹魚死網破的局面,讀書人愈發能體會何謂家和萬事興。

有人勸陸甘通,“前程要緊,如何能拘束於後宅而錯過入國子監考試的機會……”

了解雙方恩怨的綿州讀書人也勸,“譚老爺宅心仁厚,必不會耿耿於懷,你和他好好說說罷。”

機會可遇而不可求,為了逞一時之氣錯過大好的機會不值得,陸甘通過於執拗了。

“譚老爺此時就在屋裏,你上樓找他罷。”

陸甘通昂著頭,倨傲驕矜高不可攀的模樣,正欲轉身朝樓上走,但聽人嘆息道,“罷了,你若不願我強求你作甚。”

陸甘通:“……”

好不容易找到台階的陸甘通沒擡腳下呢,人家就把台階收了,陸甘通臉色鐵青,哼哼了好幾聲,誰曉得周圍人都不再吭聲,連在他面前提也不提此事了。

陸甘通:“……”

眼看離國子監的考試越來越近,樓裏的讀書人躁動起來,早晚拿著書在屋裏來回踱步,陸甘通被同房的李舉人晃得頭昏腦脹,“你不能坐著看書嗎?”

不就是個國子監考試,用得著慌張成這樣嗎?

陸甘通瞄了眼李舉人看的書,心裏默默背誦遍,想到什麽,氣得跺腳。

李舉人:“兩位姨娘又出事了?”

陸甘通:“……”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忿忿地起身走出房門,啪的聲把門關得震天響,哪曉得冤家路窄,在樓梯口碰到了準備出去的譚盛禮,陸甘通氣結,輕嗤了聲,轉身又氣沖沖回了房間。

譚盛禮莫名,望著陸甘通怒氣滔天的背影,慢慢下了樓,他去學堂找薛夫子的,隨著各地考生來京,學堂又收了幾個學生,薛夫子要比以前忙碌,也不敢帶著他們走太遠,最小的學生五歲,事事要人照顧的年紀,出行極為不便,見著譚盛禮,他邀請譚盛禮過幾日出城賞花,深秋的花別有番孤寂蒼涼,這份景象,同齡人感觸更深,學生們不會懂。

國子監的四季考試就在幾日後,譚盛禮低聲詢問,“薛夫子篤定譚某不會去國子監?”

薛夫子拿過文章翻了幾張,點評恰到好處,他笑了,“能把乞兒教得如此好的人又怎會為名利所累。”他問過乞兒跟著譚盛禮學了什麽,乞兒想了許久答不上來,最後念了句詩,‘安得廣夏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乞兒說他這是他正在學的。

譚盛禮的胸襟,非常人所能達也。

故而,對國子監考試從不感興趣的他托人要了張請帖,任由譚盛禮自己寫的請帖,乞兒說譚盛禮邀請了很多人,連對其不屑一顧的人譚盛禮都邀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