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科舉考試最忌情緒激動,過於興奮和低落都不是什麽好事,楊嚴謹料到自己這次會試極有可能落榜,嘆了口氣,不著急修飾文章詞句,而是重新看題目後,拿出新的紙又寫了篇文章,他不是想寫兩篇碰運氣,純粹想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左右結果不會好,與其為了科舉寫些冠冕堂皇辭藻華麗空洞無物的文章,不若實實在在寫出心底的想法。

他文思如泉湧,沒用多少時間就寫了好篇。

而對面的譚盛禮已經搖鈴糊名交卷了。

最後場是明算,因科舉改革的第一次會試增添明算這門,難度可想而知,譚盛禮邊答題邊注意著外邊動靜,和前兩場考試不同,他把最後道題做完也無人搖鈴交卷,再細細看中間兩題,隱隱明白是為何,經義那門的考試由難到易,若不翻後邊直接順著答題,會被前兩題就難得失去信心。

明算這門,題目難度沒有規律,前兩道題簡單,然後兩題難的,難易不等的題交叉著來,無形中給考生更大的壓力。

五十道題裏,中間兩道題算最難的,題目和府試最後道題差不多,譚盛禮看了眼自己寫在紙上的答案,謄抄時,沒有把那兩題抄上去,於是他成了最先搖鈴交卷的人。

走出考場已是晚上了,幾顆星星點綴著夜空,街上靜悄悄的,沒有商鋪和行人,走出很長段距離才聽到了喧鬧聲,燈光搖曳下,街上焦急等待親人歸來的家眷們站著閑聊,綿州考生的家眷認識他,焦急地上前詢問情況。

期間有暈厥送出的,也有不守紀律逐出來的,她們提心吊膽不敢離開半步,眼看離最後場考試就剩下幾個時辰了,結伴來此處候著,萬萬沒想到最先出來的會是譚盛禮,周圍好些個書童盯著譚盛禮看,好像在確認譚盛禮的身份,譚盛禮朝她們拱手,簡單說了兩句。

“譚老爺可看到我家老爺了?”

“不曾。”

“譚老爺認為題難嗎?我家老爺會試前兩天擔憂得夜不能寐,也不知進考場後怎麽樣?”

譚盛禮記得他看了眼對面房舍的考生,是陌生面孔,無法回答家眷們的問題,虧盧老頭來得及時,扶他上了馬車,比起旁人詢三問四的情況,盧老頭注意的是譚盛禮臉色,會試熬人,多少人走出那扇門腳步都是虛的,不乏暈倒不起的,譚盛禮卻仍舊那副溫溫和和的模樣,泰然自若,盧老頭猜他題答得不錯,故而沒有多問。

譚佩珠和汪氏在門口等著,聽到車軲轆聲,高興地迎了出來,身邊的大丫頭揮手,“祖父,祖父。”

嗓門嘹亮,卻不冒失,在薛家族學裏,兩人學了更多的禮儀,長輩面前大聲喧嘩是不允許的,大丫頭喊,“祖父,祖父。”

汪氏歪頭,“世晴怎麽知曉是祖父?”大丫頭她們大了,人前喚丫頭不好,汪氏不再叫她們小名了。

“薛夫子說祖父有帝師之才,會試於他不是難事,最先歸來的定是祖父。”大丫頭言之鑿鑿地說。

旁邊有個愛附和人的世柔,“是啊,不僅僅是薛夫子,族學裏的其他夫子也很佩服祖父。”她們認識薛家小姐,從薛家小姐嘴裏聽了些事,知道族學裏的學生之所以安安靜靜聽課,都是祖父教導的功勞,祖父在那些學生眼裏有很高的地位。

待車簾掀開,姐妹兩看清楚那張臉,投以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興高采烈的跑上前,要攙扶譚盛禮下馬車,譚盛禮好笑,“祖父還健朗,用不著攙扶。”

“會試既耗心力又耗體力,大丫頭攙扶著祖父罷……”

大丫頭小手白皙,穩穩的握住譚盛禮的大手,看了眼馬車,“父親他們還沒回嗎?”

“沒。”

前兩晚都有聽到譚振興的鼾聲,想來沒什麽好擔心的,譚盛禮問大丫頭在族學怎麽樣,大丫頭撿好玩的事兒說,夫子講課枯燥,勝在她們自己會找樂子,薛家小姐拿了繡活去做,她也帶著去了,“祖父,大丫頭會繡花了。”

就是針腳歪歪扭扭的,繡得不好看,大丫頭道,“我給祖父繡花。”

族學沒有女工課,平時在家看著汪氏和譚佩珠做針線活學了點,還得繼續學。

“好啊。”

譚盛禮問了她們幾句功課,到譚佩珠和汪氏身邊,問她們家裏這幾日有沒有什麽事,譚佩珠整日待在家,都是汪氏出門應酬,汪氏搖頭,“家裏都好。”

“那就好。”

譚佩珠垂著眼瞼,雙手捏著手帕,略微有絲緊張的問,“父親考得如何?”

“還行吧。”以他的學識和閱歷,參加會試對其他人來說不公平,可形勢所迫……唯有留兩題空白來彌補心裏的過意不去……

譚盛禮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會不會讓譚佩珠她們失望,但他在房舍聽到鈴聲響起有人提前交卷時想到的就是讓兩道題給這批有才華有遠見的年輕人,他年事已高,撐不了太久,而他們年輕,是朝廷的棟梁,譚盛禮看了眼譚佩珠,想說點什麽又咽回去了,只說,“外邊風大,回去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