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他拿著魯州和江南兩地讀書人的文章向譚盛禮請教,“父親,這文章有問題啊。”

從縣試到會試,譚振興自認還算讀過些文章,文章體現的是讀書人的真知灼見,孩童天真爛漫,閱歷不足,文章多稚嫩,可他看的這幾篇文章,用詞嚴謹,辭藻華麗,個別詞句根本不像幾歲孩童能懂的,他圈出某些意境深遠的句子,讀給譚盛禮聽,“父親,神通也不過如此罷……”

他承認世上有神童,可目前來看,神童有點多,多得有點假,他懷疑這些文章是讀書人近幾年寫的,哪怕故弄玄虛藏了寫文時的年歲,譚振興懷疑是假的。

譚盛禮瞥了眼他圈出的文章,沒有做評價,只讓他再看。

“再看?”譚振興心想自己說錯了?

抱著文章回去,讓譚振學和譚生隱幫忙看看,其實兩人也發現文章和詩詞有問題,不是時間早晚,而是這些文章經過修飾點綴後雖然流暢,差了點底蘊,這種底蘊是讀書人的多年積累,飽含讀書人的品行,修養,以及風格,單看兩篇文章沒什麽感覺,看多後就覺得差了這種底蘊。

像譚盛禮,寫文章沒有明顯的偏好,但行文間彰顯著他博愛寬厚的美德,任何篇文章裏都藏著仁德二字,他看江南和魯州兩地讀書人的文章完全沒這種感覺。

怪得很。

譚振興也納悶,“莫不是他們學的雜?”

譚振學搖頭,“學的雜不如學的精,細看歷年會試狀元榜眼探花的文章,無不是不同類型文章的翹楚,兩地文風鼎盛,必該明白這個道理才是。”

是了,會試四場考試考題不算雜,與其分心學其他,不如把自己擅長的功課做到極致好,譚振興皺眉,“那又是為何呢?”

“不清楚,明日去碼頭扛麻袋問問吧。”

會試結束,京裏歌舞升平,碼頭偶有乘船歸家的讀書人,譚振學會上前聊兩句,但讀書人多諱莫如深,不肯多聊,最後還是從乞討者嘴裏聽來的。

“你問他們作甚,江南讀書人地位高,他若和你說實話不是給自己惹麻煩嗎,別看我整天蹲在路邊乞討,小道消息我知道得不少。”

江南到京城有水路,很多讀書人都是坐船來京的,剛下船乞丐們就會撲過去行乞,有意無意聽了不少事。

也是熟人才和譚振學說,“江南書香世家的子弟進京時身邊都跟著書童雜工,和我們想的書童雜工不同,人家的書童雜工乃家世清白的讀書人,跟在他們身邊是為學習……”乞丐說起江南名門世家子弟身邊的書童雜工就格外來精神,有的人家窮,又想讀書,為了謀個出路,給讀書人做書童雜工是最好的,讀書人的書他們隨便看,筆墨紙硯隨便用,如果碰到個有真才實學的人,自己中個進士不是問題。

前幾年江南不是沒有書童高中的例子。

要不怎麽說江南讀書人地位高呢,身邊的書童都能中進士,其才學可想而知,乞丐道,“江南讀書人的眼光高,想給他們做書童難上加難,你們說的那些文章就是由書童負責修飾的。”

別問他為什麽知道,江南讀書人傲慢,兩人湊堆就愛聊其他讀書人的事,誰誰誰收了個有天賦的書童,誰誰誰的書童這次要下場考試,事情多得很,乞丐想不聽到都難,他問譚振學,“振學公子可要收書童?”

譚振學沒想到文章背後還有這些原因,難怪一個人的文章差異很大,許是換了書童的緣故,至於他自己,譚振學笑著道,“我就不收書童了。”

與其說是書童,不如說是學生,顧及不想在及第前收學生,因此收他們做了書童。

譚振學把打聽到的事情和譚振興說,譚振興瞠目,“自己的文章托別人雕琢,不是偷懶嗎?再者,書童也沒那個能耐吧。”在譚振興眼裏,幫人修飾文章是老師做的事兒,書童哪兒有這個能耐啊,他想起在綿州時,綿州書院外台階上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書童,不像能做那種事的人啊。

“江南的風俗還是奇怪。”

再看他們的文章,譚振興索然無味,哪怕再好,不是自己的有什麽意思,而且文會上他們拿這些文章出來會友不是侮辱人嗎,若是不想參加就不去,去了又看不起人,譚振興覺得江南讀書人不過如此。

因為這件事,江南讀書人的形象在譚振興眼裏頓時矮了不少。

這天,他從貨船上扛著麻袋上岸,碰到蔣舉人他們,旁邊還站著個劍眉星目的少年郎,蔣舉人熱絡的喚他為文星公子,譚振興不認識,和蔣舉人打了聲招呼後就要走人,哪曉得蔣舉人攔著不讓,“大公子,會試剛過,你們不歇息兩天嗎?”

譚家人搬出大學樓裏後,他總覺得風氣不太好,還是喜歡譚家人在的日子,尤其是會試結束後的這幾日,樓裏讀書人覺得寒窗苦讀熬過頭了,整天尋歡作樂到半夜才消停,他記得綿州鄉試後,讀書人不曾放松,而是愈發緊迫的讀書,平安街就是後來慢慢興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