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早前聽聞譚盛禮為新任祭酒,只以為廖遜老眼昏花看走了眼,譚盛禮真要有能耐不會熬到這個歲數才是新科狀元,廖遜舉薦他真真是糊塗至極。

可這一刻,葉老先生覺得自己錯看了譚盛禮,他放下筆,認真地看著譚盛禮。

譚盛禮端著茶,坐姿優雅,身上的灰色長衫恰到好處流露出他的寧靜樸素來,葉老先生別開臉,委實不想附和譚盛禮,故而裝作不屑地說,“國子監歷來如此,譚祭酒莫是想學那權臣做派,新官上任三把火燒了再說?”

“葉老先生言重了。”

他來拜訪葉老是想推心置腹與其聊聊國子監的事兒,他相信葉老先生和他想法相同,教書育人,重在教學生明理,而非事事以科舉為先,譚盛禮說,“譚某想改變國子監重科舉的觀念,葉老先生以為如何?”

葉老先生驚住,怔怔地望著譚盛禮說不出話來。

“譚某以為聲,品行比科舉更重要,學生們只惦記科舉功名而忘記修德行,哪怕他日入仕為官,也是朝廷和百姓的隱患。”譚盛禮沒有任何隱瞞心思的意思,繼續道,“品行若好,縱使不做官也會受百姓敬重愛戴,地位於官員無異,反之,若學高品低,為官被百姓質疑唾棄,丟掉的則是朝廷的聲望……”

葉老先生內心震動,盡管心裏猜到譚盛禮想說什麽,可不敢相信他將自裏所想清清楚楚說出來,他張了張嘴,因著震動,堅定的目光有些動搖,“你……廖遜與你說的?”

“廖兄疾病纏身,心有余而力不足,譚某想試試,不知葉老先生能否幫忙。”

葉老先生喉嚨似乎卡了口痰不上不下地不甚舒服,背身重重咳了兩聲,咳得臉色通紅,依著他性格,寧死不想和譚盛禮打交道,可面對這樣誠懇真摯的求助,葉老先生抹不開臉拒絕,“譚祭酒不會不知葉某有個學生姓方吧。”

那位隱晦地說了些譚家的人,葉老先生嫉惡如仇,自是瞧不起譚家人做派的。

“此事關乎學生們的前程,還望葉老先生考慮考慮。”譚盛禮沒有背後說人壞話的習慣,至於方舉人在葉老先生面前暗示了什麽他並不在意,他始終相信,哪怕性格不合也能共事,因為老師都希望學生過得好,葉老先生對他的不喜歡,和學生比起來不值一提。

葉老先生面露沉吟,想問譚盛禮什麽,欲言又止,只道,“我想想吧。”

離開葉家,譚盛禮又去拜訪了國子監其他先生,最後是柳家,和葉家差不多,書房堆滿了書籍,柳家幾個孩子在書房裏看書,柳璨兒孫都在,柳璨共有兩子兩女,兩個兒子都以成親,各自育有兩個兒子,六個人坐在書桌邊,認真背讀文章,見到他,柳璨長子眼冒精光,極為熱絡地起身相迎,柳璨好笑又好奇,更多的是無奈,“讓祭酒大人見笑了。”

“哪兒的話。”

柳家家道中落,因手頭拮據,兩個兒子在私塾讀了兩年書就輟學了,後來因廖遜扶持,柳璨做了國子監教書先生,家裏條件稍微改善了些,柳璨讓兒子重新讀書,但輟學多年,即便重新讀,他們也考不上功名,說起來,也是他學識不夠,沒法為他們答疑解惑……

柳璨遞上茶,讓他們先出去,幾個孩子規規矩矩的行禮退下,到門邊時,柳璨長子突然探頭,“祭酒大人,和父親聊完正事能否瞅瞅我們功課?”

那雙眼清澈明亮,讓譚盛禮想到了譚振學,譚振學愛讀書,讀書時那雙眼便如這般明亮,他道,“好。”

柳隴笑逐顏開,再次拱手,迅速地退了出去。

“勞祭酒大人費心了。”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譚盛禮看了眼書架,密密麻麻的書,都是沒有封皮的,柳璨解釋,“這些書都是我自己抄的,柳家不復往昔,總得為子孫留點什麽才是……”柳璨負責藏書閣書籍借閱,待在藏書閣的時間多,就學袁安朱政抄書,為了節省紙張,裝訂時省了封皮,別看他是教書先生,卻只擅長樂器,這些書他能讀懂的很少很少。

這也是他沒辦法教兒子的原因。

擔心譚盛禮不喜歡這個話題,他問譚盛禮來柳家的原因,譚盛禮重復他在葉老先生面前的那番話,柳璨似乎並不覺得意外,相反,露出恍然的神色來,“廖祭酒在時沒少長籲短嘆,問他也不肯說緣由,想來是為此事吧,作為教書先生,承蒙譚祭酒看得起,有需幫助的地方請直言,柳某定全力以赴。”

柳家能有今日靠的是廖遜,廖遜器重譚盛禮,他必然隨之。

“多謝。”

“祭酒大人客氣了。”

譚盛禮和柳璨說了自己的想法,聽得柳璨心情澎湃,久久不能平靜,廖遜憂慮學生們過於注重功名而忽略自身修養,因找不著法子而郁郁寡歡,譚盛禮三言兩語就找到了教他們注重品行的辦法,不得不讓柳璨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