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學生們動作不便,走路姿勢僵硬,不難猜出發生了什麽事,譚盛禮心裏跟明鏡似的,可其他教書先生卻難以置信,為人師幾十載,極少遇到學生被揍得痛不欲生的場景,即使有也是那些粗獷魁梧的武將,而這次挨打的學生裏,不少人的父親是文官。

不怪他們驚掉下巴,文官行事注重禮法,以武力解決問題的還是少見。

就在教書先生們懷著詫異愕然的心情講學時,日照書鋪再次迎來了大批客人,那些人穿著體面,舉止高雅,正和櫃台邊抄書的譚振興說話。

“犬子天資愚鈍,進國子監四年仍無長進,昨天我已狠狠揍過他了,還望大公子轉達祭酒大人,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他們若違背國子監監訓,懲罰便是。”

其他人紛紛附和,若非這次夏試,他們恐怕還沉浸在‘我兒才華無雙,他日必成大器’的假象裏,即使拿到兒子考卷以及祭酒大人書信,只怕也以為偶爾發揮失常不會放在心上,幸虧無意翻到譚振興的文章《為人子之幸事》,開篇以古人說子欲養而親不待是為人子最悲痛的事兒引出那最高興的事。是什麽呢?是父母年事已高仍願如兒時待他們。

人幼時懵懂無知,是聽父母教導,遵先生教誨,慢慢長成於朝廷於百姓有益的人,故而無論到何年歲,父母先生是人生最重要的人,先生教書以戒尺訓之,那父母呢?

子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錯,父母有著比先生更重要的責任,先生以戒尺懲戒,父母呢?

譚振興提到了木棍,聊到了譚家從惠明村到京城的點點滴滴,直言沒有祭酒大人時常以木棍揍之就不會有他的今天,這讓很多人不禁反思,平日是否對孩子太過縱容,他們自詡溫文儒雅,瞧不起武將動不動就揍人,家裏孩子做錯事,多罰他們抄書或面壁思過,但譚振興說遠遠不夠,得讓他們嘗嘗苦痛的滋味,人哪,嘗到痛才會害怕。

諱疾忌醫裏的蔡桓侯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嗎?剛開始扁鵲苦口婆心的勸他醫治,蔡桓侯不當回事,還是後來渾身泛疼才害怕了,忙派人到處尋扁鵲,結果病入膏肓無藥可治而亡……

道理太過深刻,諸位大臣不得不慎重待之,故而夏試前就來書鋪買了木棍,無意和身邊同僚說起,發現都有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為人父母的心情果然是相通的,有位穿著青色長袍的大人道,“大公子,犬子資質平庸,還請令尊多費心思。”

此人姓陶,禮部官員,膝下只得一子,平日驕縱得不行,就說前幾日兒子嫌出城勞作辛苦故意裝病在家偷懶,他非但沒呵斥,反而讓管家去醫館抓了兩副藥,以防讓譚盛禮察覺兒子裝病的事兒不高興,現在想想,自疚得很,“大公子,犬子懶散,還望令尊嚴厲教誨”。

譚振興拱手,“陶大人莫擔憂,父親既是祭酒,必不會置學生不顧,只是他新官上任,人微言輕,就怕少爺們不給面子,所以還得陶大人鼎力支持才是。”

他態度真摯,在場的人齊齊應承,“責無旁貸。”

和他們聊這些譚振興是心虛的,被父親發現自己借他的名義做生意,想想屁股就隱隱泛疼,他岔開話題道,“不知諸位少爺平時讀什麽書?”

忙給眾人推薦書架的書……多是修身養性的書,府裏多的是,故而買書的人不多,譚振興又給他們推薦譚振業的字帖,陶大人買了兩副,問譚振興,“可有祭酒大人的字帖?”

“暫時沒有。”譚振興都沒敢說書鋪的事兒,哪兒敢問譚盛禮要字帖啊,他翻開字帖,解釋說,“三弟的字和父親相差無幾,令公子臨摹這副字帖就很好。”

在場的都見過譚盛禮和譚振業的字,確實差不多,只是譚振業的筆畫更為尖銳些,少年意氣風發,臨摹譚振業的字更為容易,在場的大人們便道,“那買兩副吧。”

“我要四副。”

“我七副字帖吧。”

譚振興心裏樂開了花,臉上的笑堪比天上的太陽般燦爛,掌櫃在旁邊看得嘴角抽搐,前兩日大人們成群結隊來買木棍,數錢時譚振興笑得太狂放以致於臉頰抽筋差點去醫館請大夫,此刻又看他笑得見牙不見眼,掌櫃小聲提醒,“大公子,小心臉抽筋。”

譚振興:“……”

到底還是收斂了些,日照書鋪自開張生意就不錯,來的有達官貴人有平民百姓,雖不敢說日進鬥金,但進項比綿州平安書鋪那時好很多,等送走客人們後,譚振興習慣性地拉開抽屜數錢,掌櫃整理好書架的書後,湊到櫃台邊問譚振興,“大公子,要不要再弄些木棍來賣啊?”

誰能想到,堂堂書鋪,賣得最好的不是文章書籍而是木棍呢?他真的佩服東家…小公子的腦子,太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