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勤於學業,日久學問必精進,然而終究不如與人為善得到得多,去找熊監丞吧。”

楚天磕頭,“是。”

學生們出身不同,品行各異,然而不該算計他人,譚盛禮拿出記錄學生們情況的冊子,翻到楚天那頁添了幾行字,隨即闔上,出門去找譚振業了,兩人沒有走遠,站在拐角處嘀咕著什麽,譚盛禮道,“振業,賢志,進屋來。”

楚天恃強淩弱,陷害同窗為不仁不義,但以楚天的謹慎,交代他人時應該找個隱秘沒人發現的地方,怎會讓譚振業偷聽了去。

譚振業沒有隱瞞的意思,直言,“楚天攻於心計,沒少慫恿別人做壞事,那次藏書閣眾人打架就是他挑撥的,兒子不喜歡他便多留了個心眼。”姜還是老的辣,譚振業知道瞞不過譚盛禮的,索性和盤托出,“熊監丞威嚴,遇事卻極少刨根究底,不知道是楚天在背後搞鬼。”

熊監丞乃書院監丞,譚振業不好說他無能,故而還算委婉。

譚盛禮看他兩眼,看得李賢志緊張得攥緊了衣衫,不知所措。

譚盛禮嘆氣,他大致了解過情況,家裏兄弟眾多,李賢志性子木訥不討喜,入國子監那天,他父親在門口千叮嚀萬囑咐他不得與國子監的少爺們起爭執,生怕稍有不慎會斷送家族前程,賢志謹記父親教誨,遇事能忍則忍。

“你受委屈了。”

李賢志愣住,從小到大,從來沒人關切的和他說,“賢志,你受委屈了。”他的父親不會,母親也不會,進私塾那天起,他最怕的就是同窗跑到父親面前告狀,父親不像譚盛禮會耐心問明情況,無論是非對錯,父親都覺得自己錯了,就像小時候,族裏堂兄們玩彈弓傷到了人齊齊推到他身上,他連彈弓都沒有怎麽可能傷到人,然而鬧到父親面前,父親不由分說呵斥自己頑劣,翌日帶著自己給人賠罪……

“祭酒大人,我……我沒事……”李賢志想說什麽,又慢慢給咽了回去,攪著衣角,不發一言。

譚盛禮道,“你這次做得很好,只是我能問問怎麽想到來找我說此事嗎?”

李賢志再次緊張起來,連帶著身子也微微顫抖著,“我……我……”他雖不合群,但感覺得到國子監氣氛和睦多了,先生們會探討授課內容,學生們會摒棄身份高談闊論,就連鐘寒他們對自己也客氣許多,他知道,是譚盛禮改變了國子監的風氣,“我……我……”

他腦袋埋得很低,吞吞吐吐半晌都說不出句完整的話來,譚盛禮請他坐下,“莫著急,賢志,你慢慢想,有的事兒,想明白就好了。”

很多道理,只有自己想清楚了才算透徹,李賢志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筆直,“我……我不想讓祭酒大人失望。”譚盛禮事事親自教授功課,教他們做人的道理,以身作則,且嚴且慈,連鐘寒他們都受其感染腳踏實地,他怎麽能自甘墮落,這世間,譚盛禮是他看到過最美好的人了。

他想了想,又說,“學生家裏還有個弟弟,因幼時生了場大病,反應比常人遲鈍……”官家子弟是個傻子,可想而知他在家多不招人喜歡,要不是擔心言官彈劾,父親早將其送去鄉下了,想到弟弟天真無邪的臉,李賢志喉嚨酸澀得厲害,“弟弟明年就會進私塾讀書,我……我想爭氣些……這樣他就不會像我這樣任由人欺負。”

他在書院受盡欺負,唯願世道待弟弟寬容些,他知道,世上能做到這點的只有譚盛禮了。

“我父親在官場如履薄冰,沒有父親庇佑,弟弟的日子會更難……”這些事,他從沒和任何人提起過,喉嚨澀得聲音微哽,“祭酒大人,世道會越來越好的吧。”

沒料到李家還有這段事,譚盛禮沉默許久,“令弟幾歲了?”

“七歲。”

尋常官宦人家,孩子四歲就啟蒙了,他弟弟情況不同,故而要晚上幾年,譚盛禮道,“會好的,你若害怕弟弟受欺負,與令尊說說,送到薛家族學如何?”薛葵陽心地善良,薛家族學風氣極嚴,李賢志的弟弟如果去了那兒,不會有人嘲笑欺負他的。

李賢志眼裏亮起了光,慢慢有黯淡下去,“得問父親的意思。”

事關李父家事,譚盛禮不好管太多,鼓勵李賢志,“好好讀書,他日會有作為的。”常年受欺負卻能保持體貼愛人的心委實難得。

“是。”

楚天花錢收買李賢志的事兒傳開,不少人罵楚天心狠手辣,這麽損的招兒都想得出來,太不顧及同窗情誼了,虧得李賢志告知了譚祭酒,否則不是被人利用了嗎,這日,李賢志在屋裏寫功課,突然湧進來幾個人,看到他們,李賢志霎時臉色慘白,“鐘……鐘少爺……”

鐘寒冷冷地哼了聲,腦袋偏向別處,打量起屋子來,幹巴巴道,“之前欺負你是我不對,我向你賠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