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圍響起低低的驚呼。

深紅色的液體順著男人的臉往下流,滑落在他胸口矜貴的布料上。宴岑英挺的鼻梁,輪廓分明的下頜全是滴滴答答的狼狽。

他沒有理會周圍人遞過來的面巾,又一把推開陳姝羽在他胸前急亂擦拭的手,徑直向容初靠了一步。

男人眉毛和睫毛上都沾著一層細密的紅色水珠,睨她時更加陰沉諱莫。他翹唇輕嗤了一聲,自嘲一般:“我真是小看你了。”

容初扔開空酒杯,擡眸直直望著男人滿是酒漬的臉,出奇的平靜。

“是我高看你了。”

到現在她終於明白陳姝羽那句“一會兒你就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兒”是什麽意思。

這場豪華遊輪上的晚宴,根本就是沖著她來的。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容初望著面前神色各異的人群,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只被他們堵在角落的困獸。

而眼前這個男人,就是將騙她進場的那個人。

“宴岑。”容初輕聲開口,她那雙漂亮的貓眼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我們分手吧。”

宴岑眸光一緊,腮邊的咬肌鼓了出來,“你說什麽?”

“我說,”容初聲音稍高,“我們分開吧。”

“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居居我會帶走的——啊!”

她話還沒說完,手腕就被人狠狠鉗住了。

宴岑一把把人帶到身前,力氣大得不可思議,容初使勁掙了兩下也沒睜開,眼睜睜看著自己白皙的手腕紅了一片。

“你想走?”男人欺身,高大的身軀完全籠住她。他鬢邊還沾著酒漬,長眼紅得有點嚇人,聲線裏都帶著低低的嘶聲,“初榕,你想都不要想!”

容初完全怔住。她沒想到男人反應會這麽大。

平時不是根本不在乎的麽?不管她發脾氣還是冷臉他不都沒反應麽?

宴岑把人帶到身前,完全箍在自己胸口,兩人鼻尖幾近相觸,“你想去哪兒?你還能去哪兒?”

“初榕,除了我這裏,你無處可去。”

容初瞪著男人,臉色全白,眼角卻紅得厲害,唇邊緊緊抿成一條線。

她很後悔。

家裏強迫聯姻時她只能跑,而現在面對這個男人,她能想到的辦法依然還是跑……

她很後悔自己只能如此被動。

在家裏,她是被嬌養的小公主,在這兒,她是被飼養的金絲雀——永遠被動又無助。

宴岑問得沒錯:離開他,她還能去哪兒?

直到現在容初才意識到,她這二十年來,根本就沒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這個世界上除了居居,似乎並沒有什麽是真正屬於她的。

而她現在根本沒辦法成為自己和居居的倚靠。

容初無力地垂下胳膊,手腕依然被男人緊緊攥在掌中。她輕輕抽了下鼻子,閉眼再睜開時,瞟到宴岑身後一臉譏誚的陳姝羽。

有那麽一刻容初甚至覺得,就算陳姝羽業務不精全靠背景,但她名義上起碼是個設計師,有自己的驕傲和事業。

而她,卻白白浪費掉了自己的好條件。

她一定要走!

離開這裏。她不想,也不會再過現在這樣的生活了……

見容初臉色刷白,宴岑趕緊松開了她的胳膊。

容初立刻站直,轉身就走,再也沒有看男人一眼。

宴岑揚手朝身後打了個手勢,“帶她回湖心苑。”

他又警告般看了父親和身後的那些人一眼,“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靠近她。”

保鏢迅速圍堵住了出口。

剛走到門口的容初停下腳步,厲聲:“給我讓開!”

保鏢們下意識齊刷刷看宴岑。

宴岑沉聲重復:“帶她回去。”

“我不!”容初立刻拒絕,“別碰我。”

保鏢忌憚著不敢出手,只能跟著她出門,來到了甲板之上。

輪船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動了。夜幕已沉,空蕩的海面上只有遊輪燈火通明,像一只巨大的光體怪獸。

海風翻飛起容初的滿頭長發,她顧不上整理,只有點迷茫地四周張望。

居居會在在哪兒?她是不是應該先回客艙那邊?

宴會廳的人也全部跟了出來。宴岑從開道的人群中走到最前面,立刻有人過來為他掌燈。

他有點夜盲症,此刻長眼正沉沉張望,落到容初的方向,眸光才慢慢聚焦。

“初榕。”他出聲喊她,聲音淹沒在風裏。

容初搖搖頭,在呼呼的海風中大聲開口:“我不會跟你回去的!”

保鏢們彼此交換了一下眼神,不再有任何的顧忌和猶豫。他們向容初快速移動,容初想往客艙那邊走,但保鏢們已經圍攏過來。

容初只好往後退,直到腰上抵住冰涼的欄杆。身後便是一望無垠的海面,她退無可退,卻依然不甘心。

“你們不要過來!”

腳底處響起一聲輕微的“哢”,鞋跟不知道被什麽牢牢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