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雲浠一愣:“三公子有辦法?”

可是,人都死了,還能有什麽辦法?

程昶道:“正著不行,我們可以反著來。”

放到現代,這其實就是一種很簡單的逆向思維。

他解釋:“那些殺艄公滅口的人,最希望的是艄公死,那麽反過來,他們最怕的是什麽?”

雲浠張了張口,似有所悟。

程昶點頭:“他們最怕,就是這艄公沒喝那碗投了毒的水,他根本沒有死。”

“所以,背後藏著的真兇一定會千方百計地派人來確認艄公的情況。”

“一旦他發現艄公並沒有死,一定會再次動手。”

“請君入甕?”雲浠茅塞頓開,“三公子的意思是,我們可以暫將艄公的死訊瞞下來,誘那些殺手上鉤?”

程昶“嗯”了一聲:“這艄公根本沒見過真兇,知道的線索並不多,但那些殺手就不一樣了,他們八成是真兇養的暗衛,只要能活捉一個,能問出的東西一定比這艄公多許多。”

他說著,沉吟一番:“附近幾間牢房裏沒有人,方才艄公死的時候,我們並沒有聲張,跟著你的兩個衙差,我的兩名廝役,都是可信之人,也就是說,眼下知道這艄公已死的人,只有我們六個。但是,單就我們六人,還不足以成事。”

“這間大牢也不行,牢房的走道是相通的,人來人往,艄公關在這裏,太容易被人發現端倪。”

雲浠想了想道:“卑職可以向張大人討要一間柴房,暫將艄公移往此處關押,只是……”

她猶豫了一下,“艄公進了柴房,便需額外的人手日夜輪班看守,卑職這裏……只怕是人手不夠。”

她這話說得不盡然,其實並非人手不夠,而是能夠信任的人實在不多。

艄公投案的消息就是在侯府門前泄露的,她是杯弓蛇影。

“人手我有。”程昶道。

他一穿過來,就知道“自己”被人殺害,兩三個月下來,他沒幹別的,盡顧著想法子保命了。王府中廝役與武衛的根底被他摸了個幹凈,哪些人可用,哪些人要再看看,哪些人該遠離,他心底門兒清。

程昶執行力極強,說做就做,打開牢門把田泗、柯勇、與兩名小廝叫了進來,把計劃說了,一面吩咐一名小廝回王府調派人手,一面讓柯勇去牢門口守著,暫不放任何人進來。

不出半個時辰,小廝便引著王府的人到了。

這會兒程昶已把事情的首末擱在心裏過了幾遭,條理清晰地交代:“你們把艄公押進柴房後,日夜輪班守著,若逢人問起,不必顧忌,只管說這艄公在花朝節推我入水,惹得我生氣。而今他投案了,卻言辭瘋癲,一會兒說有人要殺他,一會兒又說害小王爺的不是他,可再問下去,他又什麽都說不出來,我因此大怒,覺得他抵罪不認,這才將他關入柴房,日夜命人刑訊拷問。”

言罷,看死去的艄公虎背熊腰的,與張大虎體格相似,又囑張大虎與艄公換了衣,散下長發,往臉上抹了灰,扮作艄公的樣子入柴房,日夜弄出些刑訊的動靜。

雲浠在一旁看著,一邊跟著思量,心中漸漸明白過來。

正是了,對真兇而言,這艄公死了固然好,但他若沒死,活著把什麽都交代了,真兇便沒必要費心思再派人來殺他了。

程昶之所以要放消息說這艄公言辭瘋癲,說自己震怒,每日命人拷問艄公,便是要讓那真兇覺得,這艄公被連日追殺嚇出了瘋病,尚未將最關鍵的枝節交代出來。

只有這樣,真兇才會中計。

左右琮親王府的小王爺跋扈慣了,在京兆府占一間柴房拷問得罪自己的囚犯,是他能幹出的事兒。

一時柯勇又來問那碗投了毒的水對外該如何說法,程昶稍一思索,簡單吩咐了幾句,便交代妥當。

他逆光立著,整個人從容冷靜,話不多,每一句都交代在點子上,時而垂眸深思,長睫遮不住眸底的光,卻在眼梢拖曳出一抹淡影,像有人拿著墨筆信手揮就,恰到好處,清冷雋永。

雲浠嘗跟著衙門裏的人辦案,便是那個資歷最深的老推官,也不如眼前的三公子神思敏捷。

這還是從前那個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的小王爺麽?

又或者,根本是世人錯識了他?

雲浠莫名失了一會兒神,不知怎麽,漸漸內疚起來。

這是她的案子,卻要勞他在這裏費心費神。

雲浠覺得自己幫不上程昶的忙,只好多出力,見柯勇要把艄公的屍體混在死去囚犯的屍體裏運出去,連忙找來板車,幫著托運。

要出力的地方還不少,清掃現場,布置柴房,遮掩屍體,雲浠是京兆府的人,還要進出衙門與張懷魯稟明事態。

一時從午過忙到了暮色四合,雲浠精疲力竭,抱著稻草進柴房時,連步子都有些踉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