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2/3頁)

“大概是,不喜歡吧。”雲浠低聲道,她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想了許久,才說,“他的心思好像不在這裏,也不在任何人身上,在……很遠的地方。”

就像他這個人,哪怕再隨和,再溫柔,也似乎與人保持了一段雲山霧罩般的距離,淡漠且疏離,仿佛他的紅塵,不是這世間紅塵。

方芙蘭溫言勸道:“阿汀,莫說侯府如今敗落了,便是沒有,三公子貴為將來的王世子,貴為親王,也很難娶一個將門出生的女子。且再說,他如今看起來是轉了性,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與他相交不過爾爾,又怎知他骨子裏究竟是怎麽樣的?你在金陵當了這麽些年的捕快,為他收拾過的爛攤子豈止一二,就不怕他又變回去嗎?若是……”

方芙蘭嘆一聲,“若是他心中也有你倒也罷了。長嫂為母,阿嫂拼著不要顏面,也雇人去琮親王府為你說一說親,可你也說了,他心中……是什麽人也沒有的,如此一來,哪怕咱們女家先登門,這親事也是不會成的,反倒要累你落個攀附權貴的名聲。”

“阿汀,你聽阿嫂一句勸,把你對三公子的心思收一收。你們緣分淺,不值得。”

月色悱惻,映著院中疏影橫斜。

雲浠只顧垂眸盯著院子裏交錯的影,半晌,說:“阿嫂放心,我自有分寸。”

這話模棱兩可,既沒應了方芙蘭,也沒回絕她。

可方芙蘭卻咂摸出了其中滋味。

情之一字上,何為分寸?是明白他的心思,也明白自己的心思,所以規行矩步,不越雷池一步,只在寂無聲處,安靜且驚心地守著這個人嗎?

方芙蘭道:“阿汀你……是真的非常喜歡他?”

“我不知道。”雲浠說,又低聲解釋,“我從來沒喜歡過什麽人,不知道現在這樣,算不算非常。”

方芙蘭再嘆一聲:“阿汀,阿嫂是過來人,有的話縱然錐心刺骨,但都是為了你好。在心裏裝著一個得不到的人,是很苦的,時間一久,越能明白其中滋味,阿嫂不希望你這樣,趁著還早,盡力止損,好嗎?”

雲浠沒答。

方芙蘭言盡於此,對雲浠笑了笑,溫言道:“去歇著吧。”

雲浠點了點頭,回到自己院中。

臟臟早已睡了,聽到院門口有動靜,撒腿迎上來,見是雲浠,一面叫一面繞著她撒歡。

雲浠卻有些低落,蹲身撫了撫它的頭,回了屋,沉默地坐在塌邊。

其實她不明白,方芙蘭為何會說,在心裏裝著一個得不到的人,是一樁很苦的事。

雲浠看著跟著自己進屋,在地上打滾的臟臟,想起那日在南安王府,程昶聽說臟臟長得像阿黃,就把臟臟送給她。

她想起更早以前,在衙門的柴房口,他買了一串糖葫蘆給她。

想起當日在裴府,她受了傷,他悉心為她包紮傷口

苦嗎?一點也不。

也許正如方芙蘭所說,他們門第不登對,琮親王府不會要一個將門女,他既不喜歡她,有朝一日,他也許會娶旁人。

雲浠想,要是三公子娶了旁人,她肯定會難過的。

可是她不覺得這樣就叫做苦。

自哥哥戰死,三年下來,肩上重擔摧人心骨,連日子都暗無天日,能遇上這麽一個人,就像是在雲霾遍布的穹頂突然傾灑而下了一道暉光。

茫茫霧野裏點了燈,她逐燈而行,便也不冷不累了。

雲浠一直覺得,能遇上程昶……落水後的程昶,是上天給她的,難能可貴的恩澤。

因此能喜歡上他,也不該是苦的,而是她的福氣。

這麽一想,她就高興起來,看著地上打滾的臟臟,把它拎起來放在自己膝頭,伸手從枕下摸出纏了繃帶的匕首。

今日她卸了捕快的任職,繳了劍,暫時沒有隨身兵器了。

不過她升了校尉,今後除了兵部分發的長|槍,還可以自行佩戴兵器——就可以把這匕首帶在身邊了。

雲浠翻來覆去地看了匕首幾眼,重新將它塞回枕下,仰頭倒在榻上,睡了個酣暢淋漓的覺。

……

晨間落起雨。

天色微亮,程昶一下從榻上坐起。

他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上是細細密密的汗,連裏衣也被汗液浸濕了。

他又做了那個夢。

夢裏,他仍躺在手術台的無影燈下,看著一旁的大夫為自己推針。

有護士闖進手術室裏,說:“張醫生,兩種起搏器都有庫存,就是家屬還沒趕到,不知道用哪一個。”

張醫生一點頭,說:“給他打個電話。”

電話接通,張醫生出了手術室,摘下口罩,剛拿起手機,只見醫院長廊盡頭,有一人穿著無菌衣奔過來。

程昶認出他,是老院長的兒子。

“總算到了。”張醫生說,“雙腔的起搏器不行了,他心臟病嚴重,心動力不足,要換三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