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章

黎明將近,天地漆黑一片,白雲寺一間凈室裏,一星燈火如豆。

外間還有奔促的、匆忙的腳步聲。

琮親王府的小王爺不見了,跟著他的四個武衛全部慘死,眾人在山中搜尋了一夜,幾乎把每個角落都翻遍了,可是小王爺依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眾人一時自危,這是天家祭祀的大節,山中滿是宗親,禁衛遍布,竟然會發生這樣的血案。

然而與外頭的不安格格不入的是,凈室裏坐著的人十分閑適,獨自弈著一盤棋,眉梢眼底沒有絲毫憂色。

不多時,只聞屋外叩門三聲,有一身著黑衣鬥篷的人推門而入,見了坐中人,摘下兜帽,拜道:“殿下。”

正是前兩日在刑部囚牢裏,與程昶打過照面的侍禦史。

“怎麽樣了?”坐中人撚著一枚黑子,不疾不徐地問。

“回殿下的話,禁衛們又在山中找了一遍,仍是不見蹤影。琮親王急派人回宮,驚動了今上和太皇太後,今上已命宣稚將軍親自帶著一千禁軍往白雲山來了,大約天亮就到。”

“竟然直接派了殿前司指揮使?”坐中人微微一詫,然後笑了笑,又問,“懸崖底下找了嗎?”

“已找過了。那懸崖很高,下頭是白雲湖,湖邊有淺岸,岸上全是碎石,這麽高落下去,摔在岸上即粉身碎骨,哪怕跌入湖中,也難保性命。人九成九是沒了,只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找不到三公子的屍身。”

坐中人問:“崖壁上呢?”

“崖壁是陡壁,雖有橫木,但幾乎攔不住人,山中的禁衛與咱們的人已放燈看過了,沒什麽發現,等待會兒天亮了,再去找一找。”

“不過殿下放心,禁衛們並不知道三公子最後是摔落懸崖,眼下已撤去旁處搜尋了,那裏留守的都是咱們的人,若天亮有發現,一不做,二不休,用繩子吊人下去,推他一把就是。”

坐中人點點頭,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過了會兒,他笑道:“本王這個堂弟,真是奇了。聽說他出生那年,有相士為他批命,說他命薄,最多活到及冠之年,唯一續命的法子,就是顛倒乾坤。”

“顛倒乾坤?”

坐中人“嗯”了聲:“那時太皇祖母已為他起名為‘昹’,後來信了相士的話,才改成了‘昶’。”

“竟有這事,屬下還是頭一回聽說。”侍禦史道,“不過屬下倒是知道三公子在王府裏本是行二,上頭只有一個兄長,琮親王妃見他生得太好,怕他福薄,硬生生改叫‘三公子’,盼著閻王奪命時,能漏掉他。”

“自欺欺人罷了。”坐中人又落下一子。

爾後問,“你們之前說,明嬰是自己跳崖的?”

“是。三公子當時約莫是駭著了,見咱們的殺手逼近,就自己往崖下跳了。”

“那些殺手可都處理幹凈了?”

“都是死士,能藏的已藏好了,幾個墊背的出了白雲山就清理了。”侍禦史稟報道,說著,一笑,“屬下原本還在愁該怎麽把忠勇侯的案子捅到琮親王跟前,沒想到,竟是南安王府的小郡王幫了咱們一把。”

“哦?”坐中人聽了這話,詫異著問,“程燁?”

“正是。小郡王得知三公子失蹤,與琮親王說,他昨日下午,曾在西邊的觀音廟與三公子見過一面,當時三公子自稱是要為一個朋友求平安符。後來小郡王回主寺,三公子說有事去清風院一趟,兩人於是未曾同行。”

“琮親王聽了小郡王的話,當即就派人去了清風院,想必眼下已找到了忠勇侯案子的相關證人,得知三公子生前正是因查這案子遇害的。”

“琮親王想知道三公子的死因,必然會循著忠勇侯的冤情追究下去,查到姚杭山身上。有琮親王做助力,殿下扳倒姚杭山就不費吹灰之力了。”

坐中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樣很好,南安王是個純臣,素來謹小慎微,程燁為人亦十分正派,父皇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很看重南安王府一家子的。這樁事由程燁捅到琮親王面前,必定不會引人起疑,當真天助我也。”

“殿下,還有一事。”侍禦史想了想道,“忠勇侯府的那個獨女,是不是也該除掉?”

坐中人頓了一下:“雲浠?”

“是。上回屬下建議除掉她,殿下您說……有人要保她。可是,她這大半年以來,與三公子走得十分近,甚至幫著三公子追查殿下您的身份。三公子知道的那些事,不知告訴了她多少。眼下咱們既已除掉了三公子,為絕後患,不如也……”

“不必。”不等侍禦史說完,坐中人便打斷道。

侍禦史一愣,忍不住道:“殿下行事素來果決。這……究竟是什麽人,竟要令殿下一而再再而三地看他的情面行事?”

“倒不全因為這個。”坐中人沉默了一會兒,道,“區區一個忠勇侯府的獨女,掀不起什麽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