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章

方芙蘭把雲浠的行囊歸整好,揀出要漿洗的衣裳,喚鳴翠進屋。

鳴翠正在後院與白苓一起為白叔搗藥,聽了這聲喚,兩人連忙擦了手過來。

鳴翠問:“少夫人,是要出門了嗎?”

雲浠一愣:“阿嫂要出去?”

方芙蘭沒答,鳴翠笑著道:“今日該是少夫人去藥鋪看病的日子,少夫人為了等大小姐您回來,已去得晚了呢。”

雲浠一看天色,午時已過,是去得晚了。

她生怕耽擱了方芙蘭瞧病的時辰,說道:“左右我也有事要出門,先送阿嫂去藥鋪。”

“不必了。”方芙蘭柔聲道,“又不是什麽大事,你去忙你的,有趙五和鳴翠陪我去藥鋪就行了。”

言語間,鳴翠已去東廂為方芙蘭取了絨氅來,立在一旁久不作聲的白苓看幾人俱是要走,便道:“大小姐,少夫人,這些衣裳,阿苓拿去洗了吧。”她抱起雲浠行囊上待要漿洗的兩身衣裳,望向雲浠,仿佛生怕她不答應似的,又解釋,“左右阿爹剛吃過藥,阿苓眼下得閑。”

雲浠便點了點頭:“好,辛苦你。”

白苓聽她應了,很是高興,沖方芙蘭與雲浠淺淺一笑,便朝後院去了。

方芙蘭看著白苓的背影,想起一事來,問雲浠:“阿汀,我年初與你說想給阿苓說戶人家,這事你辦得怎麽樣了?”

雲浠愣了愣:“我給忘了。”

其實說忘也不盡然,白苓是白叔的女兒,比雲浠小四歲,是她看著長大的。當初雲洛把白叔視作半個生父,是以白叔這一家子在忠勇侯府便算不得奴婢。阿苓自小乖巧溫順,這些年長大了,知她這一家蒙受侯府照料,每日除了照顧白叔,便想著要去伺候雲浠,幫雲浠做些雜活。可她把自己當丫鬟,雲浠卻把她看作妹妹,等閑不願讓她忙累。

年初白苓及笄,方芙蘭提起想為她說親,雲浠便沒怎麽把這話放在心上,一是因為她案子纏身把這事擱置了,其二,也是因為她舍不得白苓。

雲浠道:“我想著阿苓左右年紀還小,就是要說親,也不急於這一時。”

方芙蘭笑道:“不小了。你且算算,就是眼下說親,納采、問名、納吉這些禮就要花個小半年,親事還要籌備個小半年。等翻過年,阿苓就十六了,等不起的。”

雲浠略一思索,覺得方芙蘭說得有理,轉而又為難道:“可我每日出入衙門和兵營,接觸的多是官兵和將領,阿苓性情太乖巧,還是嫁個讀書人家為好。”

“我也這麽想。”方芙蘭道,“倒不必嫁得多富裕,身家清白耕讀人家就很適合,最好還能把白叔一並接過去。”

雲浠一怔:“為什麽要把白叔接走?”

可這話出,她頃刻就想明白了。

白嬸走了,白叔和阿苓相依為命,他們彼此是這世上唯一的至親,阿苓若嫁走了,白叔孤苦不提,阿苓必定也時時掛懷,不能安心。

雲浠道:“還是阿嫂想得周到。那我改日就去請媒人,趁著這陣子閑,再多為阿苓備些嫁妝,省得嫁人時失了體面。”

她們二人說了這會子話,天又更晚了些,趙五已套好馬車在府門等了一時了,雲浠不敢再耽擱,把方芙蘭扶上車座,掉頭就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方芙蘭看她仍是穿著一身校尉服,像是要去綏宮的意思,不由問:“阿汀,你去辦什麽差?”

雲浠道:“今上召父親和哥哥的舊部回京,有幾十個老部下等不及開春,深秋就起行了。等他們到金陵,忠勇侯府必然住不下,我想著他們都是有兵籍在冊的將士,想去兵部問問有無法子幫忙安置。”

她說著,就開懷起來:“名錄我已看過了,阿久也一塊兒回來呢!”

言罷,朝方芙蘭揮揮手,往綏宮的方向去了。

雲浠到了兵部,原本只是想打聽打聽忠勇侯舊部如何安置,然而她如今升了校尉,很得今上看重,加之她近日尋回程昶,立下大功,兵部的人見是她來,不敢怠慢,把她遞上來的名錄瞧過後,分派人手去禮部、接待寺、樞密院一應做了協商安排,當即就把忠勇侯舊部回京後的安置問題妥善解決了。

冬日的天暗得早,這麽一番折騰,待雲浠從六部衙門裏出來,外頭已暝色四起了。

宮樓各處點起燈火,煌煌殿宇在這暮色火光裏顯得巍峨不可一世,雲浠和兵部的一名小吏由內侍官引著從綏宮的小角門出宮,不期然間,只聽綏宮正門悠悠開啟,三輛極其華貴的馬車先後使入軒轅道。

沿途的巡衛與內侍紛紛退到道旁行禮,雲浠與兵部小吏站得很遠,遙遙對著三輛馬車拜了拜,就聽一旁的內侍道:“想來這馬車上頭坐著的,正是琮親王殿下,陵王殿下、鄆王殿下與三公子呢。”

兵部的小吏一整日都泡在衙門裏,不清楚外頭的動靜,於是問,“親王殿下與三殿下、四殿下怎麽一齊進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