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章

田公子即田澤,因他在今年的秋試裏中了舉人,忠勇侯府的人都尊他一聲“公子”。

雲浠一聽田澤來了,有些意外,繞去前院,田澤手裏拎著一捆藥包,見了雲浠,先斂身行禮:“雲校尉。”然後說,“家兄算著白叔治腿疾的藥該服完了,囑在下買了送來。”

雲浠回京後,去京兆府跟張懷魯討要田泗,張懷魯非但同意,還讓柯勇跟田泗一起過來繼續跟著雲浠當差。

眼下年關在即,田泗手上還有諸多京兆府的差務需要交接,平日裏忙得不見影兒,等閑有什麽事,便讓田澤幫著打理。

雲浠歉然道:“前兩月我不在,你就常來侯府幫忙,你如今中了舉,開春還有會試,該多在家裏溫書才是。”

田澤道:“雲校尉不必客氣,家兄說過,忠勇侯府於我兄弟二人有恩,不過是為白叔送一趟藥,舉手之勞罷了。”

他笑起來,“再者說,經史子集翻來翻去,講得無外乎是人世綱常,天道禮法,看得多了,難免乏味,若能多出來走動,或能有新的心得。”

他穿著長衫青襖,眉眼間遠山遠水的,氣度十分清華,若非衣衫太過陳舊,半點瞧不出是苦出生的。

二人說話間,方芙蘭也過來了,見了田澤,稱了聲:“田公子。”

田澤知雲浠和方芙蘭趕著進宮為太皇太後祝壽,便道:“那在下便不耽誤雲校尉與少夫人,改日再過來拜訪。”

說著,把手裏的藥包遞給一旁的白苓,順道問了一句:“白叔的身子還好嗎?”

白苓點點頭:“尚好。”

她擡眸看他一眼,耳根子漸漸紅透了,接過藥包無措地立了片刻,才聲若蚊蠅地又道,“多謝田公子。”

天色已不早了,雲浠送走田澤,囑趙五套好馬車,與方芙蘭一起往宮裏而去。

路上,雲浠想起一事,問方芙蘭:“阿嫂,您覺得望安怎麽樣?”

方芙蘭“嗯?”了聲,問:“怎麽?”

“阿嫂前陣子不是說想給阿苓說戶人家麽?我看阿苓像是對望安有意,不如去問問他的意思?”雲浠道。

她越想越覺得合緣:“望安是田泗的弟弟,這些年常來往的,也算是咱們自己人了,他人品好,樣貌也好,看樣子,也很願意照顧白叔。阿苓若能嫁給他,我們就不必為她的後半輩子擔心了。”

方芙蘭略一沉吟,卻道:“怕就怕他不願娶阿苓過門。”

見雲浠不解,她解釋,“田澤滿腹學問,博古通今,目下已經是舉人,等來年春闈一過,他若沒有金榜題名倒罷了,萬若高中進士,日後前途無量,娶一個……貧家女為妻,恐會拖累了他。”

方芙蘭這話雖逆耳,卻不無道理,雲浠聽後,有些失落,應道:“阿嫂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了,我適才只想著倘阿苓與望安的親事能成,她出嫁後,也能常回侯府。”

方芙蘭柔聲一笑,道:“你其實可以去問一問田澤的意思,若他也對阿苓有意,兩個人彼此兩廂情悅,那這事便沒什麽好顧慮的了。”

雲浠黯下去的眸色又亮起來,輕快地“嗯”一聲。

太皇太後的宮宴設在延福宮,是綏宮近旁,一座相對獨立的宮所,據傳是上一朝的祖皇帝不滿宮城狹小所建,專作設宴、遊賞之用,若走綏宮的夾道過去,路就要近些,若從宮外繞行,路就很遠了。

雲浠到延福宮時,恰是申正,她與方芙蘭下了馬車,由內侍官引著往今日擺宴的昆玉苑而去。苑中,許多公侯臣眷皆已到了。因是為太皇太後祝壽,講究一個其樂融融,規矩不多不說,連席次也不講究男子在左,女子在右,皆是按府入坐,譬如忠勇侯府的席旁,便設著皇城司指揮使衛玠的席。

雲浠擡目往座上那幾席一望,宮裏頂尊貴的那幾個人還沒到。她又撫了撫掛在腰間的荷包,想著今日大約能見到程昶,早上出門前,便把上回琮親王府給的金茶匙也帶著了。

宴席雖擺在露天,每一席下頭都煨著小火爐,是一點也不冷的,雲浠與方芙蘭剛要落座,不遠處有幾個臣眷與方芙蘭招手,笑著喚:“芙蘭,快過來。”大約是趁著尚未開宴,要拉她過去說話。

方芙蘭自是不能辭,與雲浠一點頭,先一步離開了。

雲浠難得來延福宮一回,正打算四處轉轉去,剛走了沒兩步,身後有人喊她:“阿汀。”

雲浠愣了一下,整個金陵,會喚她“阿汀”的人實在不多。

雲浠回頭一看,竟然是裴闌。

自從姚素素出事以後,雲浠已許久沒見到他了,聽聞他被懷疑是謀害姚素素的嫌犯後,被三司奏請,停了大半月的職,直到近日才回到樞密院當差。

雲浠行了個禮:“大將軍。”

裴闌看著她,過了會兒,輕聲問:“你近日還好嗎?”